司空玥下意识地踩了刹车。
菜单上没有标价,只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字:“今日供应:爸爸的味道。”
她驻足了片刻,目光落向女孩脚边那口熟悉的、烧得漆黑的铁锅。
就在这时,奇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锅底残留的一小滩积油,毫无征兆地微微蠕动起来,迅速汇聚,笨拙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字形。
——好。
字迹只停留了不到三秒,便又缓缓散开,重新化为一摊普通的油渍。
这一次,司空玥没有拿出终端录像,也没有做任何记录。
她只是隔着车窗,对着那口灶台的方向,轻轻点了点头,如同在致意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。
当晚,暴雨倾盆。城市被笼罩在无尽的水幕与雷鸣之中。
司空玥独自坐在家中,昏黄的台灯是唯一的岛屿。
她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,翻出了一支许久未用的旧式录音笔。
这是她早期的研究设备,记录了无数灵异事件发生前的环境杂音。
她按下播放键,里面是一盘空白的磁带。
“沙……”
电流的杂音响起,持续不断。
她本想关掉,指尖却在触碰到按键的瞬间僵住。
在“沙沙”的背景音中,一个极轻、极淡的声音,仿佛从遥远的时空彼岸传来,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:
“今儿这锅,你们自己看着。”
司空玥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。
她猛地意识到,这不是录音,更不是什么加速回放的声音。
那语调,那呼吸的间隙,真实得可怕,仿佛……有人就站在她的身后,对着她的耳朵,轻声低语。
她缓缓地,一点点地转过头。
“轰隆——!”
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,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。
光影摇晃间,她清晰地看见,在自己身后的墙壁上,那盏台灯投下的、形似大锅的灯罩影子下方,不知何时,竟多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。
那人影靠墙而立,轮廓模糊,肩上似乎还挎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,正对着她的方向,微微地、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闪电隐去,黑暗重新吞噬一切。
影子消失了。
司空玥坐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脸上没有惊恐,也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,轻声回应道:“嗯,我们都看着呢。”
次日清晨,雨过天晴。
司空玥将书房里堆积如山的研究笔记、数据报告、录音原件,全部投入壁炉,付之一炬。
火焰舔舐着纸张,将那些记录着恐惧、死亡与挣扎的文字,一一化为灰烬。
最后,她只留下了一本全新的、空白的册子。
在扉页上,她用钢笔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:“共炊纪年·元年。”
做完这一切,她走出家门,像一个最普通的上班族那样,顺手关掉了厨房忘记关闭的电灯。
当她走过巷口时,身后的小区里,传来第一声清脆的、锅盖被掀开的金属碰撞声。
紧接着,是第二声,第三声,第四声……
由远及近,此起彼伏,最终汇成了一曲响彻整座城市的、独属于清晨的交响。
这座城市,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醒来。
没有人注意到,在城市之巅,那座最高的烟囱塔顶,那口与基座共生的铝锅,在晨光中静静地反照着蔚蓝的天色。
锅底朝天,一如他葬礼那日。
却再也无人去问:谁还记得那份没有送达的外卖?
夏至已过三日。
当第一批依靠“七芯二渣饭”勉强度日的幸存者,终于吃上今夏第一顿新米时,没有人发现,吹拂过城市的风,开始夹杂着某种异样的干燥。
它不像来自地面,更像来自更高、更远的地方。
在安宁管理总局的最高机密档案库里,一个尘封已久的红色警报被悄然触发。
警报的内容只有一句话,一个源自“里世界”最古老神谕的提问:
当人间烟火重燃,谁来支付薪柴的代价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