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里,他回到了那座熟悉的跨江大桥,赵清明就站在桥中央,身上穿着那件被烈火烧得焦黑破烂的制服。
他手里没有拿枪,而是拿着一张泛黄的罚单,正是陈三皮送外卖第一年,因为违规闯红灯被他亲自开的那一张。
“你不接,他们就永远卡在‘还没说完’的地方了。”赵清明的声音沙哑而疲惫,不像命令,更像是一种恳求。
陈三皮猛然从梦中惊醒,浑身冷汗。
他豁然坐起,看向墙角的保温箱。
只见箱体底部,那几根原本只是装饰用的黄铜线,此刻竟像拥有生命般自行蠕动、扭曲,最终,拼凑成一个指向正北方的简陋箭头。
他明白了。
这不是“幽冥食录”的系统指令,这是无数死者的执念,汇聚成一股强大的信号,硬生生穿透了规则的缝隙。
而他,凭借与神器碎片的融合,成了这片黑暗纪元里,唯一能接收这份信号的“中转站”。
防空洞内阴冷潮湿,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腐泥土的气味。
陈三皮循着箭头的指引,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穿行,最终在最深处的一间密室里,找到了一台锈迹斑斑的巨型终端机。
它的屏幕漆黑一片,一截断裂的数据线无力地垂在地上。
他环顾四周,感受着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、混杂着不甘与期盼的能量波动。
他深吸一口气,从怀中掏出那块被烧得扭曲的工牌残片,对准终端机侧面的一个数据接口,缓缓插了进去。
“嗡——”
一声低沉的嗡鸣,终端机竟奇迹般地重启。
布满灰尘的屏幕上,一行行绿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,最终定格在一个标题上:《安宁局“薪火”计划——封存档案库》。
屏幕上,一份份档案自动弹出。
每一份,都记录着一个因调查“禁睡”真相、执行绝密任务而牺牲,最终身份被官方彻底抹除的调查员。
他们的名字、代号、生平……以及,在每一份档案的末尾,都清晰地标注着一道他们生前最爱吃的家常菜名,和一句简短的遗言。
“红烧肉。告诉小雅,我没怪她。”
“酸辣土豆丝。帮我把桌上那盆绿萝浇浇水。”
“一碗阳春面。我的抚恤金,替我捐给希望小学。”
数百份档案,数百道菜,数百句未尽之言。
陈三皮沉默地看着,看了很久。
洞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那些无形的执念在他的“幽冥之眼”中,化作一道道模糊而悲伤的人影,静静地站在他身后。
他缓缓转过身,打开了身后的保温箱,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:
“你们的饭,我送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变得锐利如刀。
“但得按我的规矩来——不准附身,不准吓人,不准强求回应。吃完这顿,就该走了。”
“老子只送饭,不收魂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整个防空洞内,数十盏看不见的“遗志灶”同时“轰”地一声燃起微弱而温暖的火光,没有温度,却照亮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。
那火光摇曳着,像在无声地点头。
七日后,全国十七个城市,在同一天的不同时刻,相继发生异象。
某户人家的厨房里,灶台会毫无征兆地自燃,锅里的饭菜刚一熟透,火焰便自动熄灭。
桌上,会凭空多出一封信、一张尘封的照片,或是一份关键的文件。
没有鬼影,没有哭嚎,只有那股熟悉的饭菜香气,在屋里萦绕盘旋半刻钟后,悄然散去。
那些苦等了数年答案的家属,在泪水中得到了迟来的告慰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南海礁盘上。
那株黑稻的第三片嫩叶缓缓舒展开来,狭长的叶脉之中,流淌的光点重新排列,组合成一行全新的小字:
“谢谢骑手小陈,代为送达。”
一直通过监控观察着这一切的司空玥,看到那行字,紧绷的嘴角忽然微微上扬,勾起一抹复杂难言的笑容。
她低声自语,像是在对那个远在礁盘上的身影说,又像是在对自己说:
“原来你说的‘不救赎’,是换一种方式救。”
然而,这份短暂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。
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刺破海平面上的浓雾,秘密基地里,刺耳的警报并未响起。
司空玥面前,那台连接着黑稻的银脉探测器,显示屏上的波形图突然开始了无声的、剧烈的抽搐,仿佛在承受某种极致的痛苦。
监控画面中,那株黑稻的根系正深深扎入礁石的缝隙,以一种违反生命规律的姿态疯狂痉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