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头的风声像无数怨灵在嘶吼,司空玥的声音被切割得断断续续,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锋利,刺穿了海边的咸湿空气,直扎进陈三皮的耳膜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挂断了电话,将那支昂贵的加密手机塞回口袋,动作慢得像是在回放一部老电影。
海风吹动他额前凌乱的头发,露出那双比深夜的海水还要沉静的眼睛。
火,自己烧起来了。
他亲手熄灭了那口能普渡众生的“饭神”之灶,斩断了维系着无数人希望的“幽冥食录”,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。
可他错了。
他只是拔掉了水坝上最显眼的一颗塞子,奔涌的洪水并没有消失,只是换了条河道,以一种更刁钻、更无解的方式,重新泛滥。
广西,横县,马山村。
司空玥赶到时,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。
不是没有声音,而是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,显得沉闷而压抑。
村口拉着警戒线,几个穿着安宁局制服的年轻干员脸色发白,看见司空玥,像是见到了救星。
“司空顾问,您可来了。”领头的队长指着村子深处一户亮着灯的院子,“就是那家。姓黄,叫黄德福。我们试过物理隔绝,水泥封灶,都没用。一到晚上十点,灶台准时自己冒火,青色的火。”
司空玥没理会他的汇报,径直走向那户人家。
院门敞开着,一股混杂着焦糊和血腥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。
厨房里,被水泥封死的灶台竟从中间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,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在裂缝里不知疲倦地跳动着。
火焰上方,悬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,锅里翻滚着一些分辨不出形状的生肉块和白森森的骨头渣子。
墙上,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,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:轮到你了。
“昨晚消防队来强行破拆,把灶台彻底砸了。”队长跟在后面,声音都在发颤,“结果……结果当晚全村大停电,可我们的人用夜视仪看到,村里至少二十几户人家的厨房里,同时响起了‘邦邦邦’的切菜声。监控录像调出来了,全是模糊的人影,拿着刀,动作整齐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……”
那不是做饭,那是在执行某种仪式。
司空玥的目光扫过墙上的血字,没有丝毫停留,她从随身携带的勘探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、形似罗盘的仪器。
仪器的指针并非金属,而是一根悬浮在中央的、流动的银色液滴。
“银脉探测器”。
这是司空家耗费几代人的心血,用以追踪和感应“不详古物”背后能量流动的秘宝。
当她将探测器对准地面时,那滴银色液体剧烈地颤动起来,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,在罗盘内部延展成一张密密麻麻、如同人体血管般的网络图。
网络的中心,就在这间厨房的正下方,一个光点正在以稳定而沉缓的节奏,一下一下地搏动着,像一颗深埋地底的心脏。
她忽然明白了。
陈三皮毁掉“初灶”,让庞大的“银脉”封印之力失去了核心锚点。
这些失控的能量碎片,混合着“饭神”信仰破灭后产生的巨量执念,像寻找树根的地下水,在现实世界最薄弱的节点,自发地汇聚、重组,形成了一个全新的、以“愧疚”为食的能量闭环。
司空玥深吸一口气,从腰间拔出那柄古朴的青铜汤匙,用锋利的匙尖在自己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。
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,她屈指一弹,血珠精准地落入灶台的裂缝中,瞬间被青焰吞噬。
刹那间,她眼前的景象扭曲了。
无数虚幻的、瘦骨嶙峋的手臂从她脚下的土地里伸出,每一只手都捧着一只空荡荡的破碗。
她凑近了看,那每一只碗的碗底,都用血刻着一行小字。
“我那天要是不跟他吵架,他也许就不会出门……”
“我本可以多分一点药给她……”
“要是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我回头看一眼……”
这不是来自地狱的惩罚,这是来自人间的共情反噬。
当无尽长夜里那份对“一碗热饭”的等待变成无法被满足的执念时,“愧疚”就成了点燃灶火的全新燃料。
这些火不再给予温暖和希望,它们只负责追讨那些“未完成的债”,逼迫负债者亲口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。
更可怕的是,这颗“心脏”正在变得越来越饥饿,它已经开始主动在人间搜寻那些最浓烈、最深重的悔恨。
同一时间,陈三皮骑着那辆破旧的电驴,停在了老城区一栋即将拆迁的筒子楼下。
手机屏幕上,是一条没有号码来源的匿名短信,像个恶毒的玩笑。
【订单类型:匿名】
【收货地址:长青路74号3单元201室】
【菜品:降压药炖汤】
【备注:你欠的。】
那是他母亲生前住的最后一个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