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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2章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晚饭(2 / 2)

它在系统性地、从根源上抹除一种最基础、也最强大的情感——“牵挂”。

因为牵挂,是人类抵抗沉沦与遗忘的最后火种。

她深吸一口气,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拓片,上面是用秘法拓印下来的、她家祖传那只砂锅上的霜纹。

她将这张承载着“烹煮”与“承载”之力的拓片,轻轻贴在了记录仪的核心处理器上。

“你删不掉的。”她对着冰冷的机器,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,“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,这一切就永远不会被清空。”

刹那间,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这台机器为中心,瞬间扩散开去。

全国各地,安宁局下属数百个被封存的站点里,同型号的梦境记录仪在同一时刻自动重启。

它们绕过了所有物理断网的限制,开始疯狂播放那些被判定为“垃圾信息”的、无数普通人临终前的最后梦境。

画面各不相同,有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,有思念远方女儿的父亲,有盼着主人回家的老狗……但所有梦境的最后一幕,在被强制切断前,都定格在了一句无声的口型上:

“孩子,路上小心。”

秘密据点,最阴暗的角落。

老刀蜷缩在地上,全身的皮肤都泛起一层诡异的金属光泽,像一尊正在缓慢锈蚀的雕像。

那是“噪音密钥”过载后,信息流对血肉之躯的恐怖反噬。

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,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,如一道孤独的电流,在已经离线的、由无数废弃设备构成的物理网络底层中穿行。

他“看”到了。

那些被他强行注入的“人间杂音”,那些本该随着协议失效而消散的“差评”数据流,并没有消失。

它们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自发重组。

“共炊计划”的残余节点,变成了一张覆盖全城的、无形的“记忆网”。

某个因车祸去世的孩子,用蜡笔画下的全家福,其影像竟在一个外卖员的保温箱内壁上一闪而过。

某位感染了禁睡症的医生,写给妻子的绝笔信,其字迹在城市中心那口巨锅的锅底,与无数亡魂的名字重叠浮现。

这些本该被遗忘的执念,正以“差评附件”的格式,顽强地依附在现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

老刀笑了,尽管他的面部肌肉早已僵化。

他用尽最后全部的精神力,将自己的意识压缩成一段经过三重加密的留言,深深植入了这张记忆网的最底层。

“告诉三皮……咳……我们……吃的不是饭……”

“是不甘心。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,他身体表面的金属光泽彻底黯淡下去,生命气息完全断绝。

唯有一滴滚烫的泪珠,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,滴答一声,在身旁早已冷却的终端屏幕上,画出了一道短暂的湿痕。

记忆宴厅内。

陈三皮沉默地走在桌椅之间,亡魂们纷纷起身,对他报以无声的注视。

一名曾因他代偿订单而得以安息的少女,递过来一只缺了口的旧瓷碗。

她的身影有些透明,声音却很清晰:“那天在桥下,你接了单,说‘快到了’。我听见了,就一直撑到了现在。”

陈三皮接过那只碗,入手冰凉,却重如山岳。

他将碗轻轻放入锅中。

每一件代表着一段记忆、一份牵挂的物品被投入,锅中的汤汁就变得更浓稠一分。

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开始从锅中弥漫开来,它穿透了虚幻的宴厅,飘散到现实世界的街道上。

那些躺在床榻上、陷入深度昏睡的人们,鼻翼不约而同地微微耸动。

甚至有人的嘴唇开始轻微启合,喉头滑动,仿佛在最深沉的梦里,终于咀嚼到了食物的滋味。

忽然,宴厅的最尽头,出现了一道几乎完全透明的虚影。

是韩九。

他依旧拄着那柄白骨匕首,身影在地脉银光的映衬下若隐若现。

“你还记得吗?”他遥遥地问,声音仿佛来自地心深处,“你说过,你们送外卖的锅,不炖王八蛋。”

陈三皮停下脚步,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韩九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与释然。

“那你现在炖的,是人心。”

话音刚落,他的身影彻底消散,唯有那柄白骨匕首“当啷”一声落在地上,随即便化作一道璀璨的银光,冲天而起,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沸腾的锅心!

高空之上,那片深邃虚无的猩红骤然剧烈波动起来。

一道无形之口悍然张开,带着吞噬一切的法则之力,猛地朝下方那座由记忆搭建的宴厅吸来!

狂风呼啸,整座宴厅开始剧烈震颤,桌椅、亡魂,都在风暴中被拉长、扭曲,即将被吸入那片代表着终极遗忘的虚无。

陈三皮却站在风暴中心,一动不动,任由衣角被撕扯得猎猎作响。
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
直到宴厅的最后一张桌子、最后一个亡魂即将被吞噬殆尽的瞬间,他才猛地抬起双手,抓住了那口巨锅的双耳。

他用尽全身的力量,将这口炖煮了无数记忆与人心的铁锅,高高举起,然后迎着那吞天噬地的虚空,狠狠地,倒扣了下去!
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。

锅底与那无形之口相撞,只发出了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。

那声音,像是在为一片广袤无垠的坟场,盖上了最后一合棺盖。

悬于半空的记忆宴厅瞬间凝固,随即化作万千光点,如一场盛大的蒲公英之雨,随风飘散,穿过窗户,越过门缝,落入了城市的千家万户。

那些在睡梦中挣扎的人们,他们的枕头边,悄无声息地,多出了一粒尚有余温的饭粒,或是一片早已干枯、却脉络清晰的菜叶。

而巨锅之中,那张“问号订单”的第二笔划,终于在第一笔“人”字起笔的下方,缓缓落下。

那一笔,像极了汉字“生”的第二画。

又像是一根,正在黑暗的泥土中,奋力向下扎去的根须。

云层之上,那片死寂的猩红里,第一次传来了一声……近乎困惑的轻微震颤。

风停了。

猩红的天幕依旧笼罩着世界,但那股吞噬一切的吸力已然消失。

城市中心,巨大的铁锅静静地矗立着,像一座沉默的祭坛。

陈三皮就站在铁锅的最中央,脚下是坚硬冰冷的锅底。

锅里,那曾经翻滚着万千怨念与记忆的浓汤,已然不见了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