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,陈三皮屏息贴墙,掌心那道血色裂纹如同一只半睁的红眼,散发着微弱却不祥的光。
这光芒不足以驱散黑暗,却恰好照亮了他脚边的一幕。
一具残破的墓童偶,半边身子被巨石压碎,仅存的右手却在执着地、一遍又一遍地用它那陶瓷烧制的指甲,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刻着字。
那声音干涩而刺耳,像是枯骨在摩擦。
陈三皮的瞳孔猛地缩紧。
它在刻同一个字。
——还。
还。还。还。还……
上百个大小不一、歪歪扭扭的“还”字,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它周围的方寸之地,像是一张由怨念织成的网。
这一瞬间,所有线索在陈三皮脑中轰然串联。
老龟背临死前提到的“哭坟”,用婴儿哭声“喂门”,并非是指用活婴祭祀。
这些墓童偶,这些被封存在陶瓮中的孩童亡魂,他们根本不是祭品!
他们是被许诺了“复活”的客户,与某个存在签下了契约,却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着一场从未兑现的交易。
他们在这里哭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在催债!
“司空玥,”陈三皮的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,“你们司空家封印的,恐怕不只是不详的器物……还有一笔烂了上千年的债。他们等这一天,已经等了太久了。”
话音刚落,他外卖箱里那个由系统权限幻化出的微型罗盘,指针猛地一个剧烈偏转,随即死死定住,疯狂震颤起来,发出“嗡嗡”的悲鸣。
——西北方,十米之内,就在那晶化怪物土蛀的身后!
另一件神器,“静默账簿”,就在那里!
“债?”司空玥的呼吸一滞,堂兄的惨死、家族的秘辛、眼前的诡局,让她一贯坚信的逻辑与秩序彻底崩塌。
她不能再等了,她需要一个答案,一个超越所有笔记和卷宗的,最根本的答案。
“借我烛火。”她对陈三皮低声道,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下一秒,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,殷红的血珠沁出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,将这滴血抹在了那半块残缺的玉蝉上,口中飞快地吟诵起一段艰涩拗口的古老经文。
“以血为媒,烛照因果!”
这是司空家最高级别的禁术,以燃烧自己的寿命为代价,强行窥探与器物相关的因果片段。
代价,折寿十年!
嗡——!
玉蝉上的铭文骤然亮起,青光暴涨,瞬间将司空玥整个人吞噬。
刹那之间,无穷无尽的幻象碎片如决堤的洪流涌入她的脑海。
她看见了,那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,在一座比这里更古老、更宏伟的祭坛上。
两名身穿古朴道袍的道士,一人手持暗黄书卷,一人手捧青铜账簿,正合力布下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引星阵。
他们的目标,是天穹之上那颗划破夜空的赤色流星!
他们不是要毁灭它,而是要像先祖笔记里记载的那样,镇压并驾驭它的力量!
然而,当流星光华大盛的瞬间,他们失败了。
恐怖的反噬降临,手持暗黄书卷的道士当场被星核能量侵蚀,身体扭曲异化,哀嚎着堕入地底深渊,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第一个“禁睡者”,一个永世沉眠的活尸。
而另一名手持青铜账簿的道士,他的神志在冲击中彻底分裂。
他用尽最后的力量,将两件本为一体的神器拆分,把“幽冥食录”投向人间轮回,将“静默账簿”与那堕落的同伴一同封存在这地脉深处。
他立下了一个跨越千年的毒誓——
“待双器重逢,择一继承……此乃试炼,非为对抗!”
司空玥猛地睁开眼睛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,脸色苍白如纸。
她看向陈三皮,眼中满是惊骇与动摇:“我们都错了……这不是对抗,是筛选!是我们这种‘复活者’的最终筛选!谁能活到最后,拿到两件神器,谁才是那个唯一的、真正的……继承者!”
轰隆——!
她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。
土蛀胸前那颗晶化心脏,彻底完成了转化。
它不再发出任何声音,而是驱动着脚下的大地。
地脉冲击!
整座祭坛所在的岩层猛地倾斜,巨石翻滚,地面如波浪般起伏,要将他们彻底碾碎活埋。
“走!”陈三皮低吼一声,借着脚下地面翻滚的势头,整个人如同一颗炮弹,朝着土蛀身后的石龛方向滚去。
然而,土蛀的速度更快!
一道尖锐的晶化手臂从黑暗中暴射而出,如同长矛般精准地贯穿了陈三皮的右肩胛,将他死死钉在了一块倾斜的岩壁上!
“呃啊——!”
剧痛让陈三皮眼前一黑,整个世界都仿佛漂白了一瞬。
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自己的耳朵,血液瞬间浸透了外卖服。
完了吗?
剧痛之中,他反而咧开嘴,发出了一声近乎癫狂的嘶哑笑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