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同粘稠的原油,死死包裹着他。窒息感从每一寸皮肤向内渗透,挤压着肺叶,碾磨着骨骼。没有光,没有声音,只有意识在虚无的深渊里沉沦,被冰冷、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反复撕扯。
“为了炎阳壁垒!为了全城幸存者!引爆它,林烬!”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混沌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,那是陈锋的嘶吼。紧接着是苏婉儿那仿佛带着悲悯泣音的补充:“阿烬,只有你能救大家了…你的牺牲会照亮所有人活下去的路…”
牺牲?照亮?荒谬的谎言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。他记得按下引爆器时撕裂血肉的剧痛,记得身体在炽白光芒中分解的瞬间,更记得意识消散前最后捕捉到的画面——陈锋脸上那转瞬即逝的、如释重负的冷笑,以及苏婉儿眼中冰冷的算计。没有悲壮,没有感激,只有被精心设计的背叛。叛徒的污名如同烙铁,烫在他灵魂最深处,远比爆炸的烈焰更灼人。
“呃啊——!”
一声压抑到变调的嘶吼从喉咙深处迸发,林烬猛地从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弹坐起来,布满血丝的双眼在黑暗中圆睁,剧烈地喘息着,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,浸湿了洗得发白的旧t恤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。
不是死亡后的虚无,是真实的、带着霉味和灰尘颗粒的空气,呛入他的肺腑。
他回来了。
窗外,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对面老旧公寓楼的轮廓,霓虹灯牌“好运来旅馆”几个残缺的字在夜色中闪烁不定。楼下传来醉汉含糊不清的咒骂和摔碎酒瓶的刺耳声响,远处隐约有救护车的鸣笛划过夜空,带着一种城市特有的、疲惫的喧嚣。一切都如此真实,又如此陌生。他有多久没听过这种“平凡”的噪音了?十年?还是更久?在末日里,这些声音早已被行尸的哀嚎、变种生物的嘶鸣和人类的绝望哭喊所取代。
林烬的手指狠狠掐进大腿内侧,剧烈的痛感清晰地传递到大脑,驱散了最后一丝恍惚。不是梦。那深入骨髓的背叛之痛,那尸骨无存的结局,那背负骂名的屈辱,都真实得刻骨铭心。他抬起颤抖的手,摸向床头的廉价电子闹钟。冰冷的塑料外壳,跳动的红色数字:**04:17 A**。
日期:**2025年10月3日,星期四**。
他死死盯着那个数字,瞳孔骤然收缩。三个月!距离那场彻底改变人类命运的“苍白之灾”——第一波陨石雨携带致命孢子降临地球,还有整整三个月!
心脏在短暂的停滞之后,开始以一种近乎狂暴的节奏撞击胸腔。不是恐惧,是岩浆般滚烫的恨意和一种近乎冷酷的狂喜在血管里奔涌、沸腾!陈锋!苏婉儿!张铁!那些将他推入深渊、踩着他的尸骨登上“救世主”神坛的卑鄙面孔,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。他们的笑声,他们的谎言,他们享受的尊崇…这一切,都建立在对他林烬的彻底背叛和抹杀之上!
“呵…呵呵呵…” 低沉的笑声从林烬喉咙里溢出,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。他用力抹了一把脸,汗水混合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冰冷决心。前世,他为了虚无的“大义”和可笑的信任,燃尽了自己。这一世,他只为复仇归来!那些背叛者,必须付出千百倍的代价!他要亲眼看着他们精心构筑的谎言帝国,在他们自己点燃的火焰中焚烧殆尽!
他掀开薄毯,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,动作带着一种被压抑了太久、亟待爆发的力量感。几步走到窗边,“唰”地一声猛地拉开积满灰尘的廉价窗帘。窗外是城市沉睡的剪影,一片死寂的灰暗。但林烬的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景象,仿佛看到了三个月后这里将化为地狱的景象:天空被灰白色的孢子云笼罩,行尸在街道上游荡,火焰吞噬着文明的残骸…以及,那些在废墟中挣扎求存、面目狰狞的“故人”。
没有时间沉溺于仇恨的幻象。三个月,看似充裕,实则分秒必争。他需要力量,需要足以碾压一切仇敌、颠覆命运的力量!前世那场毁灭性的爆炸,不仅带走了他的生命,似乎也点燃了某种沉睡在灵魂深处的东西。
他猛地闭上眼,强迫自己沉入意识深处。摒弃杂念,摒弃那滔天的恨火,只专注于感受身体内部最细微的变化。血液的奔流,肌肉的震颤,神经末梢的微弱脉冲…还有,那潜藏于生命本源之中,在死亡与重生之间被撬开了一丝缝隙的…异样感。
“找到它…” 林烬在心中低吼,如同最苛刻的猎人搜寻着最狡猾的猎物。汗水再次渗出,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。时间在凝重的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。就在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时,一丝微弱、却无比清晰的悸动,如同黑暗宇宙中诞生的第一缕星芒,在意识海的深处被捕捉到了!
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“饥饿感”。并非针对食物,而是指向…能量?空间?某种更本源的东西?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原始的贪婪与霸道。仿佛一个刚刚苏醒的远古凶兽,在深渊中睁开了猩红的眼睛,发出无声的咆哮。
吞噬!进化!
这个意念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!
林烬猛地睁开双眼,黑暗中,他的眸底似乎有幽暗的旋涡一闪而逝。他摊开双手,掌心向上,五指微微屈伸,感受着指尖皮肤下涌动的、尚显稚嫩却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力量源泉。前世,他直到末日爆发后很久,才在生死边缘偶然觉醒了火焰异能。而这一世,在重生的起点,他竟提前触摸到了更深层、更本源的力量——吞噬进化!这将是复仇之路上最锋利的剑,最坚固的盾!
复仇的蓝图在脑海中急速勾勒成型,每一个细节都染着冰冷的杀意。林烬走到墙角,那里堆放着几个不起眼的破旧纸箱。他掀开最上面的盖子,里面并非杂物,而是一台屏幕碎裂、布满油污的老旧笔记本电脑,一根数据线,一个带天线的破旧收音机——这些是他仅有的、还能在这个时代联网获取信息的工具。
他按下电脑的开机键,风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屏幕挣扎着亮起昏暗的光。他无视了桌面各种弹窗广告和游戏图标,手指在布满油光的键盘上快速敲击,打开一个又一个加密的暗网入口。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,专注而冰冷。
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代码和交易信息。他需要武器,不是普通的刀具棍棒,而是能在末日初期就形成碾压优势的致命武器。经过数次跳转和身份伪装,一个闪烁着骷髅标志的隐秘论坛出现在屏幕上。代号“瘸腿老赵”的武器贩子,是前世初期少数能搞到硬货且勉强算有点“原则”的黑市商人。
林烬用一次性加密账号发出信息,内容简洁冰冷:“现货。hK p30L,9,全新管。两个基数弹药。消音器。冷钢88K战术直刀。报价。现金交易。只面交。地点你定,时间我定。”
信息发出,如同石沉大海。林烬并不急躁,他知道这些游走于阴影中的商人有多谨慎。他起身,走到房间唯一的桌子前。桌面上没有多余的杂物,只有一张被透明胶带反复粘贴、边缘已经磨损发毛的城市地图。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:圆圈是大型仓储超市(米面粮油、罐头、纯净水),三角是药店(抗生素、止痛药、纱布、消毒剂),方块是加油站(汽油、柴油),叉号是危险区域(前世初期大型尸潮爆发点、强力变异兽巢穴),还有几条用醒目的红线标出的路线——通往城市边缘一处前世着名的早期资源点,一个被忽视的、储备了部分军用级应急物资的废弃防空洞。
他用一支红色的马克笔,在地图中心自己所在的“好运来旅馆”位置,重重画了一个圈。然后,手指沿着一条红线缓缓移动,最终停在一个标注为“北郊物流园-7号仓”的方块上。这里,是他计划中末日爆发后第一时间必须抢占的桥头堡。
“叮咚!” 一声微弱的信息提示音从电脑传来。
林烬坐回屏幕前。来自“瘸腿老赵”的回复只有一行字,带着黑市特有的隐晦:“东区,老船厂,3号码头废料堆。明晚11点。东西备齐,价翻倍。只收现金。过时不候。”
“翻倍?” 林烬嘴角勾起一丝冷笑。贪婪是人的本性,尤其是在末日将临的阴影下。他没有讨价还价,只回复了一个字:“可。”
关掉电脑,他拉开抽屉。里面塞满了各种零钞和硬币,还有几张银行卡。他将所有的现金——皱巴巴的纸币和沉甸甸的硬币——全部清点出来。这是他几年来打零工、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,厚厚一沓,但面对即将暴涨的黑市武器价格,依旧显得杯水车薪。
“不够…远远不够。” 林烬低语。他需要更多的钱,需要购买大量的生存物资、药品、燃料…三个月,他必须榨干每一分钱的价值。目光扫过房间,最后停留在床头那个褪色的棕色皮质钱包上。他走过去拿起钱包,打开,里面除了几张证件,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爽朗、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搂着一个同样穿着迷彩服、笑容有些腼腆的年轻士兵的肩膀——那是前世的队长陈锋和刚入伍不久的自己。照片背后,一行褪色的钢笔字写着:“兄弟同心,其利断金”。
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。林烬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。他抽出照片,看也没看,手指用力,“嗤啦”一声,照片连同那个虚假的笑容被撕成两半,再撕成碎片。他走到窗边,打开一条缝隙,将碎屑狠狠抛洒出去,看着它们被夜风卷走,消失在城市的黑暗里。
接着,他从钱包最里层的夹层中,取出一枚样式古朴、边缘有些磨损的银色怀表。这不是他的东西,是前世秦雨薇在一次任务中,从她牺牲父亲遗体上找到的唯一遗物,后来在某个绝望的夜晚,她把它塞进了重伤濒死的林烬手里,仿佛托付了某种沉重的信念。怀表早已停摆,表盖内侧镶嵌着一张小小的、有些模糊的照片,一个穿着白大褂、笑容温婉的女人——秦雨薇的母亲。
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壳,林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。前世的最后,他引爆自身,除了被背叛的愤怒,是否也有一丝…为了不辜负这枚怀表所代表的那份微弱的信任与托付?他甩甩头,将这份不合时宜的柔软强行压下。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他用力抠开怀表的后盖,里面并非机芯,而是藏着几片薄薄的金叶子!这是他最后的底牌,是前世一次秘密任务的额外“酬劳”,一直被他小心藏匿着。
“对不起了,雨薇…” 他低声自语,不知是向照片中的女人,还是向那个此刻尚在医院值夜班、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的秦雨薇道歉。“这些东西,现在能救更多人的命。” 他将金叶子小心取出,连同所有现金一起,塞进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腰包,紧紧绑在腰间。冰冷的金属和厚实的纸币贴着皮肤,带来一种奇异的、属于生存的紧迫感。
做完这一切,时间已接近凌晨五点。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,城市却仿佛陷入更深的疲惫,连醉汉的喧闹都沉寂了下去。林烬毫无睡意,复仇的火焰和生存的压力如同两股炽热的岩浆在体内奔流。他需要发泄,需要将重生的身体推向极限,需要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和逃亡锻造一具足够强悍的容器。
他换上一套洗得发白的旧运动服和磨损严重的跑鞋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弥漫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房间。楼道里一片死寂,只有他轻捷如猫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。
他选择的路线是城市边缘废弃的旧工业区。这里厂房破败,道路坑洼,堆积如山的工业废料在熹微的晨光中投下狰狞的阴影,空气中弥漫着铁锈、机油和垃圾腐败的混合气味。这里是城市被遗忘的角落,也是末世初期行尸相对稀少的地方——至少在第一波陨石降临后的几天内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