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终究是镜花水月。
那座孤坟,未曾开出不朽之花,名为陈根生的生灵,也未能踏破生死界限,重临这人世尘寰。
李蝉又枯坐苦等一月,方缓缓抬起左手,右手屈指对着掌心一隔,刹那间,掌心虫嘴豁然张开,其口如渊,吞吸之力涌出,将赤生魔整具身躯径直纳于其中,不见踪迹。
他提出一坛椰花酒。
寻到了那块被周下隼屁股盘得油光发亮的巨石,随意坐下,将酒坛置于身侧。
伸手拍开泥封。
怪异味道弥散开来。
李蝉脸色大变。
“这他妈怎么是假酒啊?”
说完,一口琼浆入喉,可顺着喉管滑下去的,却是兑了糖精般的甜腻,后味又突然发涩,若是凡人喝,定要被呛得舌根发麻。
他能算尽赤生魔暗藏的神通后手,能勘破李稳那竖子的鬼祟心思,更能洞悉灵澜境风云变幻的走向。
甚至能算到,自己会因缅怀畜生陈根生,此行会坐在此石之上,会启这一坛尘封之酒。
唯独没算到,这酒是假的。
凡俗城池里,黑心酒家掺水造假,再寻常不过。
可这事搁在今日,此情此景,便显得滑稽荒诞。
大仇得报,却是孤途。
凡人斩将夺旗,尚有封侯拜相之期许,他李蝉算杀了赤生魔,无人可与之言说。
他想寻个由头,与这地下故人,说上几句话。
结果酒居然是假的。
他将那坛假酒倾泼于地,劣液渗入冻土,转瞬无了踪迹。
“根生啊。”
李蝉仰头躺倒,将后脑勺靠在巨石上,阖上双目。
“你我相识一场,我来送你最后一程,想着带壶你生前爱喝的椰花。”
“凡俗市井我其实也是深究的,如今却倒栽了跟头。许是那海岬村酒肆掌柜见我一身清贵,便觉修士皆是不辨俗物的呆子,拿这兑水的玩意儿来搪塞老子。”
他说着便怪笑一声,十分愉悦。
“我杀那老东西之前,卜了一卦。蛊虫说,此行有死无生。我那时便在想,若当真回不来,倒也干净。你我二人,两只蜚蠊,一并埋在这灵澜的土里,也算有个伴当。”
“不过其实你死了,是最好。”
“你活着,行事全凭喜好,东一榔头西一棒子,我得跟在你后头,替你收拾烂摊子,还得时时提防,怕你哪天兴头上来,把我也给算计打杀。”
“你是师兄唯一的破绽。”
李蝉站起身,踱了两步,感慨万千。
有道是,仙途无故友,长生唯独夫。
“你死了,这才真正由我一人说了算。”
贺师弟你死得其所,贺师弟你死得干净。
贺你,终于不必再做师兄路上的绊脚石。
李蝉双手对着搓了几下,桀桀桀的笑了几声。
而后自袖中取出一片硕大蝉翼。
“酒是假的,贺礼却是真的。”
“你看。”
李蝉将那蝉翼展开,翼展竟有三尺,月华之下,翼面之上浮现出无数蝇头小字,密密麻麻,自行排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