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李蝉转身离去之刹那,彼此目光于空中交汇一瞬。
那一眼,凝尽万千难言之绪。
一桩买卖。
于李蝉而言,这是他耗尽心血,为自己与赤生魔那场不死不休的对弈,下的又一步险棋。
他将自己儿子也摆上了棋盘,甚至当作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。
陈生心底,却无半分波澜。
李蝉是苦命人,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是?
求仙问道,本就是一条踩着尸骨向上攀爬的路,亲情、道义,皆是途中的负累。
李蝉能勘破此点,舍了那点虚无缥缈的父子情分,专心图谋大事,已算是个明白人。
他要赤生魔死。
而自己,首要便是凑齐那五行阴干古宝,铸就道躯。
从这一点看,他们的目标,从来都是一致的。
陈生翻开了那本册子。
册页没有序言题字,开篇第一行,便是三个字。
赤生魔。
其道则为情道变种,亦可称之为‘师徒道’。
万年共收徒十一人,皆是天资卓绝之辈。
以师徒情分为线,牵引弟子气运、道心、乃至生死,尽归于己身。
弟子愈是敬他、信他,羁绊愈深,他所能窃取之力便愈强。
弟子若遭逢大难,心境破碎,道途断绝,其一身修为感悟,便会循着那条无形的情分之线,倒灌回流,化作赤生魔精进的资粮。
这册子,与其说是秘籍,不如说是一本观察笔记。
里面记录了赤生魔数一言一行,记录了他每一个弟子的来历、性情、下场。
他们的每一次意气风发,每一次身陷绝境,每一次的死里逃生,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。
陈生翻过一页。
一桩桩皆是少年成名,最终却落得个凄惨下场的悲剧。
而每一桩悲剧的结尾,都伴随着赤生魔修为或技艺神通的一次飞跃。
李蝉不知为何已经脱离了师徒之局。
至于陈根生,仍然在这个册子当中。
“陈根生,道则诡异,性情凉薄,多次濒死,贪婪至极。”
他继续往下翻。
册子的最后几页,笔迹变得愈发潦草,仿佛书写者心绪激荡,已难自持。
“李稳。赤生魔关门弟子,乙木灵根,天资万古未有。此子乃赤生魔所种之最得意作物,亦是其最后一株。”
“赤生魔屡次三番赐下古宝,又眼睁睁看着古宝被夺,非是疏忽,实乃刻意为之。他要的,从来不是李稳能有多大成就。”
“他要的,是李稳从云端坠落,摔得粉身碎骨的那一瞬间,所迸发出的璀璨的人性光辉,最极致的绝望与不甘。”
“此,乃其冲破元婴大圆满桎梏,窥探化神之途的最后一次收割。”
雪花迷了眼。
册子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“然天道循环,报应不爽。”
“赤生魔寿元,已不足二十载。”
“其大限将至,故而行事愈发急切,不惜真身屡次降临,亲自下场催熟‘庄稼’,此乃其最大之破绽。”
“李蝉已脱师徒之局,不受其控。然陈根生仍在局中,为赤生魔续命之备选。”
陈生徐徐合上那本册子,仿佛方才所见皆为寻常。
于他而言,其余种种皆不足挂怀,唯有那师徒道则和阴干古宝,是他志在必得之物。
他太迫不及待,也想收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