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稳仅阅两页,便觉腹内翻涌。
强忍不适地倾出黄纸所藏,只见两枚拇指大小、裹着黏液的蛙卵,及一撮黑压压细如微尘、隐有雷光闪动的跳蚤,约五十只。
此乃天劫雷池蚤,李稳识得,谷中典籍载其为红枫谷首遭覆灭之祸首其一。
加上这个食尸煞之气的煞髓蛙,和《血肉巢衣》?
爷是想干嘛……
李稳天资早慧,他料想爷爷的意思,是盼他潜心修行,以避欺凌之祸。
《血肉巢衣》实在是断不可取,雷蚤与煞髓蛙则无妨,自己身为天骄,携灵兽灵虫多点也是寻常,红隼便是一例。
哎。
李稳越思越觉得不妥。
自己还是不愿辜负爷的一片苦心。
他居然遂强忍作呕的感觉,凝神看完了《血肉巢衣》全篇。
看至末页,他是难忍干呕数声……
如今虽为筑基修士,早已辟谷绝食,却不知何以至此。
只是愈觉恶心,反倒愈生阅览钻研之意。
可怜的李稳,此刻半蹲在地上,左手托持着黄纸,右掌按着腹部,凝神又复看了数遍。
他看得满头都是汗,双目圆睁,瞳仁骤扩。
这是爷留下的,就算是像屎那样的东西,我也得接受啊。
他此刻莫名进入了一种特别的状态,整个人开始缓缓抖动、抽搐起来。
没过一会儿,就躺在了地上,大口喘着气。
体内忽生一缕微暖,料是这乙木灵根道躯自护,助他缓过此劫。
此刻永安镇的街角。
一位自远方来的行商,终是长舒了一口气。
他面前的陈生终于是得偿所愿,购得了几坛苦候月余的椰花酒。
陈生交讫酒资,随便寻了个官道马路,就匆匆忙忙的启封仰酌,畅意一时难掩。
酒入喉急,半坛下肚,他面泛酡红眼神迷离,只听低叹。
“一坛枯骨换酒钱,醉倒还作少年看。朝为腐肉肥野犬,暮化青烟上九天。何必生,何必死,浮沉亦是寻常事。”
未几,无此椰花佳酿,便寻他酒解馋,喝到没铜钱。
七日后,他终至酩酊大醉,于官道遭大虞王朝马车撞击,尸骨四分五裂。
官道有个善农见状,将陈生抬往火化。
骨灰随意的撒于田亩之中,权作肥料滋养土地。
那善农在这官道旁垦了三代的地,自打他将骨灰撒进自家田亩,这地里的庄稼便跟疯了似的往上蹿。
旁人家的麦苗才将将没过脚踝,他田里的,已然长到了膝盖高,麦叶油绿,麦秆粗壮,瞧着便是一派丰年之景。
善农只当是老天开眼,又或是那醉死汉子泉下有灵,佑他风调雨顺。
故而他日日往田里上香,口中念念有词。
他却不知,此刻的他,与这方田亩皆成了一座烘炉,炼着陈生一缕意志。
陈生便借助那田间的一粒尘,风中一缕气,麦苗根须汲取的一滴水,施展了生死道则。
万物生死,于此刻是感同身受的真实。
他曾以己尸傀蜚蠊之身,叩问生死初学。
今时,他以己身为引,悍然赴死,终才得此生死道则真意。
寄己归天地,此身为尘泥。
一念麦苗绿,一念秋叶零。
生非我有,死亦非我终。
这便是生死道则,死非终结,而是多种形式的存续与感悟。
陈根生当年施用生死道,是自挥利刃自戕,今番再运此道,已能精准掌控施用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