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最后那几天,人已经糊涂了,就一直念着你的名字,让你好好的。”
李稳嗯了一声,便没了下文。
他开始在院子里踱步。
这里摸摸,那里看看。
直到李稳将院子折腾得再无一处齐整,他才停了下来站在院子中央。
他好像想通了什么。
“爷?”
陈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,算是应答。
“走,爷带你去看看你娘。”
李稳走在陈生身侧,小手背在身后。
“爷啊。”
他忽然开口。
“嗯?”
陈生目不斜视,烟锅头在另一只手上磕了磕,磕出些许烟灰。
“去年死的,为何今年才带我去看?怎地不去红枫通知我?”
陈生步履未歇,未曾稍顿。
“天下母亲,断无愿令亲子见此狼狈之态者。”
“她患急黄病发作之时,眼珠黄得如同铜铃一般,模样吓人,这病症你母亲从小便有。”
“那时候你年纪还小,我们担心会在你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,进而影响你在仙门中的修行。”
李稳听完,哦了一声。
镇子西头的乱葬岗,是一片荒地。
杂草长得比人还高,风一吹,便如波浪般起伏。
偶尔能看见几块残破的墓碑,东倒西歪地插在草丛里。
孙糕糕的坟,就在这乱葬岗的边上,比别处稍显齐整些。
一个小小的土包,前面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牌,上面用刀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:爱妻孙氏糕糕之墓。
字是陈生帮李蝉刻的。
坟前的杂草被清理过,还摆着几个已经干瘪野果。
李稳走到坟前站定。
一爷一孙姿势出奇的一致,双手都是笼在袖里,望着远处的天。
许久,李稳才弯下腰,在坟前拔了几根刚冒出头不久的青草。
“爷啊。”
“嗯。”
“人死了,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吗?”
陈生从袖子里伸出手,指了指那土包。
“没了,就剩下一堆烂肉,一堆白骨,最后化成土,跟这地里的泥巴一个样。”
李稳又问。
“那魂儿呢?”
陈生复答。
“你修仙了不比我懂得多?魂儿当然也散了,风一吹,就不知道飘哪去了,再也聚不起来。”
李稳继续问。
“爷,我跪一个吧。”
陈生颔首,面露赞许之色,缓缓说道。
“自然是要的。”
额头磕在坚实的土地上,沾了些许泥土。
他站起来,额头上一片红印,混着泥灰,瞧着有些滑稽。
“好了,爷,咱们回去吧。”
他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要紧的差事,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。
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走吧。”
回去的路上,李稳踢着石子,陈生吧嗒着烟。
快到家门口时,李稳忽然又停下了脚步。
他仰起脸,看着陈生。
“爷,若所有人都死了,是不是你还会活着啊?”
陈生不厌其烦的颔首。
紧接着,他的身形三息之间变幻不定,自老态龙钟之相,转而为中年沉稳之姿,复又化为青年俊朗之貌。
青年样子的陈生,单手扣住李稳的脖颈,便要拽他归家。
“爷在你们谷中有旧识,她说你身负罕见乙木灵根,可窥他人生机,却又说你在谷中多行不端,做了坏人。”
“爷不能勘破你修为深浅,你今时炼气已至几层啊?”
李稳惊惶之下,当场怔立。
“我怎会作恶?平均一年之内,所做的错事也不过十二件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