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尽海内海万年怒涛不息,迥异于外海的平静。
礁石上的小阁楼风雨中岿然不动。
宴游穿着灰布袍坐在小楼内的案前,身边站着个年轻修士。
案上的清水倒是平静,映着阁楼顶,无奇特之处。
他伸出手指,叩了叩盆沿。
水面涟漪乍起,三簇火苗生出。
两簇分别是奕愧与如风的微弱火光。
另一簇张牙舞爪的双色大火,是陈根生。
“问渊。”
“你这咒杀道,在棠霁楼里也算百年难遇了。”
年轻修士下巴微微抬起,眉宇间掠过一抹自得。
“渊不敢自满,只是此道确实颇有心得。”
宴游又叩了叩盆沿。
“那这一簇,你又作何解释?”
问渊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,面色微微一变。
那代表着陈根生的双色命火,像是被浇了油一般,火光冲起半尺高。
“师叔,此术本身并无疏漏,只是这凡俗之厄中,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。”
“弟子斗胆猜测,问题出在风莹莹师姐身上。”
宴游徐徐抬眸,静候其续言。
问渊只感那目光若双渊古井,深不可测,能窥其肺腑、洞其心思。
他不敢再迂回,即刻将己之推断和盘托出。
“弟子自灵澜归来时,便听闻了一些风声。”
“据说,莹莹师姐在此次凡俗之厄中,与那陈生……也就是赤生魔的弟子陈根生,过从甚密。”
他说到此处,刻意顿了一下,观察着宴游的神色。
“赤生魔座下,无一不是狡诈如狐、歹毒如蝎之辈,最擅长蛊惑人心。”
“恐是被那魔头用什么花言巧语迷了心窍,动了凡心。”
宴游依旧不语。
问渊心头一紧,继续解释道。
“非我咒术不济,实是自家人拖后腿。”
宴游吃惊。
“你的意思是,她的眼,也会被凡俗的情爱所蒙蔽?”
问渊躬身一揖,姿态谦卑到了极点。
“弟子咒术虽精,但与莹莹师姐的三道则相比,终究是隔了一层。”
宴游想了片刻,下了个令。
“此三人若得活,赤生魔修为必精进良多。你继续遣人赴灵澜国,杀李蝉的那童养媳,嫁祸于陈生。”
问渊沉默片刻,觉得这做法不似棠霁楼的行事风格,开口道。
“师叔…… 李蝉如今不也是咱们自己人吗?”
宴游哂然一笑。
“我借其手除陈生,未伤李蝉分毫,这又怎么了。”
下个月初三。
永安镇起了个大早,可陈生这座猎户府邸,却睡到了日上三竿。
没有张灯结彩,连门上的一副旧对联都懒得换。
孙糕糕把李蝉从床上拖了起来,给他换上一件半新的青布衫,又用沾了水的梳子,费力地把他那头蓬乱的黑发理顺。
李蝉任由她摆布,嘴里嗯嗯啊啊,眼神迷茫。
孙糕糕自个儿也换了身新衣裳,针脚细密,就是颜色暗沉了些,瞧着不像喜服,反倒像奔丧穿的。
她对着铜镜照了照,镜子里那张蜡黄的小脸,也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肃杀。
“算了,就这样吧。”
她嘀咕了一句,又跑去庖厨,把早就备好的酒菜一一端上院里的石桌。
菜倒是丰盛,鸡鸭鱼肉摆了满满当当。
只是两张八仙桌,孤零零地立在院子中央,显得萧条。
时辰到了。
一个干瘦的方士,掐着点进了院子。
他提着个破旧的布幡,上书铁口直断,趋吉避凶。
进门扫了一眼,那双小眼睛里便没了半点神采。
没有宾客,没有红绸,甚至连鞭炮的碎屑都见不着。
这府邸瞧着也不小啊,订个婚那么寒酸呢。
一个蜡黄脸的丫头,穿着身瞧着就不吉利的新衣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