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婆婆此时两只手,往怀里一揣。
“有啥事啊?”
“敢问您老,可是姓陆?”
陆婆婆眼皮都没抬一下,从鼻子里哼出一声。
“是啊。”
“那就没错了。”
那女客直起身子,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。
“最近镇上税收吃紧,想必你也听说了。”
“你家那个独臂的,生意做得红火,可把越北镇其他肉贩的生计都给抢了。”
“这般不懂规矩,按大虞朝的律法,是要加征税收的。”
陆婆婆听罢,眼里透出几分精明之色,过了片刻,她轻哼一声,从怀里掏出蒲扇缓缓扇了起来。
“大虞朝的税,自有官府的文书下来,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几个女娃在这指手画脚的?”
“你们说了算个屁啊!”
几个女客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。
要不是谷主先前定下规矩,修士不得于此地妄动干戈。
“老婆婆,话别说得太满了。”
另一个女客冷着脸,撂下一句场面话。
“这越北镇很快就要变天了,你好自为之。”
说完,几人也不再纠缠,转身便走,很快就汇入了坊市的人流里。
陆婆婆盯着她们的背影,啐了一口,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安。
“什么玩意儿!”
她收了摊,锁好肉铺的门,脚步匆匆地往回赶。
自家宅院与陈生、莹莹居所相隔不远,乃是一处略宽敞些的宅邸。
进了屋子便急忙拿起一炷香,插于炉中,躬身跪拜,口中低诵不已。
“阿宝,你修仙多年,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。现在大虞朝的人跟疯狗一样乱,我前阵子收留了两个逃难的,郎才女貌的,可我后悔了,觉得他们好像不简单。阿宝,你可怜可怜我,赶紧回来看看,你婆娘要糟了!”
而另一边,陈生家的床已然损坏,如今就连门板也坏了。
风莹莹脸色红润,香汗淋淋,蹲在小凳子上。
“棒槌,要不还是买张床吧?再这么下去,家里的家具都要毁光了。”
陈生愣愣地点了点头,神情茫然如弱智,满脑子依旧是先前的风雨景象。
“好。”
他应了一声,声音带着几分沙哑。
“我再去问问陆婆婆。”
风莹莹见他这副模样,脸颊又是一热,扭过头去整理自己身上那件紧绷的粗布衣裳,娇嗔了起来。
“快去快回。”
陈生咧嘴一笑,赤着上身就要出去。
巷子里的女妇人们探出头来,瞧见他这副样子,又瞧见他身后那扇破烂的门,心里心照不宣。
“棒槌,刚才的风雨可真大!要不要也来我家下下雨刮刮风啊?”
陈生憨厚地笑着,摆了摆那只完好的右臂,脚步快了几分。
很快就走到了陆婆婆的宅院外。
还没等他抬手推门,一股的香火气便从门缝里飘了出来。
陈生脚步一顿,心头生出几分好奇。
他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,将眼睛贴在门缝上,朝里头望去。
陆婆婆的背影佝偻,嘴里正念念有词,声音压得极低。
“这税一天比一天重,眼瞅着就要把人往绝路上逼。”
老妪说着,从怀里掏出帕子,擦了擦眼角,声音愈发哽咽。
“你婆娘后悔啊……悔不该当初心软,收留了那两个逃难来的。”
“本以为是可怜人,可我越瞧越觉得不对劲。”
“我这老婆子,半截身子都入土了,死了倒也不打紧。可我怕……我怕他们会毁了这越北镇,毁了你留下的这点家业。”
“你婆娘……你婆娘就快要没活路了!你婆娘被仙师盯上了!”
陈生听罢,一路快步跑到肉铺,取了数柄小巧的剔骨刃在手。
一柄束于左足,一柄束于右足。
啪的一声。
一记耳光清脆响亮,抽得陈生脑子里嗡的一声。
他踉跄着退了半步,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人。
眼前不是那开茶楼的陆昭昭又是谁。
“甲子之期仅过半月,你便已如此模样?”
她忍无可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