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板起脸,学着官府里收税的差役,拿腔拿调。
“我可是这海岬村的渔首,这事儿我得管管。”
陈根生没接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跟你闹着玩呢,真小气。”
她嘟囔了一句,转身进了石屋。
没人会在坟墓旁摆摊。
他只是要去确认一件事。
夜色很快就降临。
陈根生独自一人,走在通往乱礁滩的沙地上。
李二疤的坟就在那儿,孤零零的。
他在坟前站定,蹲下身伸出手,轻轻拂去坟头上的盐蒿草。
“你别怪我,我只是想确定一下。”
沙土松软,没费多少力气,那口薄皮棺材便露了出来。
没有半分迟疑,扣住棺材盖往上一掀。
他俯身探头,朝棺内望去,里面没有半分人骨的影子。
只有一具人形虫躯静静躺着。
那是一只早已死去、被风干的老蜚蠊,甲壳干裂,翅鞘剥落,比在蛊中所见的衰老百倍。
因镜花蛊里是他的虫躯,现实是师兄的虫躯。
“你居然也是…”
陈根生痴立良久。
一个人木然望着夜空。
大雨要自己淋,路要自己走。
阴沟只容一虫穿行,当李蝉拼命求生时,见根生仍笨拙地坚持,所以李蝉相信这世间仍有美好,值得他再迈一步。
李蝉昔年是如何高不可攀,金丹圆满,红枫一役战陆昭昭几成元婴。
却因之前丹市见师弟一面,甘受更加重创,布下兵解之局。
瞒天过海,偷日盗月,将那高高在上的江归仙、赤生魔,戏若犬彘。
谁能想到呢,他居然也是一只苟活的蜚蠊。
也许正因他吞噬无数生命,才渴望做个凡人。
海风吹过。
此时的陈根生痛苦无比。
师兄,你能不能再活一次,再告诉我一次真理?
我再不自轻,再不敢小觑他人道则与凡人因果。
师兄,你可听见?
剧痛又一次从胸腔里炸开,像要把五脏六腑尽数剜去,他却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。
天道不容蜚蠊哭泣,即便披着凡人的皮囊。
他发出古怪的低鸣,声音里混着这一些年所有咽在喉间的苦。
他想学着凡人那样,以泪祭奠。
可他不是人,师兄也不是。
他们不过是两只里阴沟里挣扎爬出的虫子。
陈根生将棺材的盖子合上。
刨着沙土,将那口棺材重新掩埋,一切恢复原样。
又坐了好几个时辰,他已经彻底讷住。
“陈生哥?”
月明珠从远处走来,见心上人没回头,便壮着胆子又走近了几步,看清了他脚下那新翻出来的土堆。
“你……是想二疤叔了?”
她放轻了声音,语气里带着安抚。
“人死不能复生,你别太难过了。”
“没事的。”
她以为他是在担心村里的生计,毕竟李二疤在世时,也算陈家半个主心骨。
“二疤叔在天之灵,会保佑咱俩风调雨顺的。”
“往后年年都有大渔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