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至委屈,究竟是什么样?
陆昭昭不知的。
她唯知心系陈根生,盼与他欣然相认。
恐他不适,白天初时便佯作不识,那点雀跃参杂委屈,只悄悄敛在心底。
她虽为结丹修士中的翘楚,却常与宗门之人疏隔,唯远远望着旁人笑语,自成一隅。
偶有暖意,皆因幻梦蚕赐有一梦,让她回味至今,如饮甘醴,醒来转瞬却又成空。
纵有通天修为,道法精深,她终究不过是个二十许的女子。
心有牵念,也会怅然。
陆昭昭下意识望向陈根生,反倒更添笃定,此必是她夫君,又生感慨。
人生一世大抵总有那么一人,无缘由便入了心。
或在凡俗巷陌,或在修仙宗门,恰逢其时,便这么恋上了,不问因果。
偏这个人,是被世事推着与你相逢。
纵后来记起了,念起了,又能如何?
他心上,从来便没有过你。
情之一字,最是无端。
可生于闹市回眸,可起于仙山一瞥。
亦可萌于百年大梦,缠于虚假枯荣。
醒时知其伪,却难抑其真。
陆昭昭大梦修心,本为斩断尘缘,得大逍遥。
可惜世事吊诡,有江归仙大能者,偏以徒弟情道杀人。
是道高一尺,还是魔高一丈?
唯知今日在此,有金丹跪炼气,真是颠倒又荒唐。
陈根生色厉内荏地退了一步,脚下被石子一绊,险些栽倒。
“你别过来!我这烂命什么事做不出来!”
“你再上前,我便死在你面前!”
他语无伦次,连自己都辨不清说的是什么。
陆昭昭抬眸,就那么怔怔望着他。
“为何要死?”
“我只是…… 想同你说说话。”
“我同你,没什么好说的!”
他稳住了身形,冲着她怒斥。
“你清醒一点!别再缠着我!”
“夫君,我知道的……”
她哽咽着,声音断断续续。
“可那梦里…… 我过得那样开心……”
“你有病!”
他喉头呛半天,偏只挤得出这么一句。
“你若真对我有半分念及,便速速从我眼前消失!”
“好,你莫要慌张,我这就回去……”
她抬手拭泪。
站起身望了他一眼,那双通红的眸子里情绪翻滚,最终身影一闪,便在原地消失。
海风重新吹拂。
陈根生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,转身就走,漫无目的。
他此刻满心只想寻个僻静处,抓几个落单修士吞了,好将损耗的修为补回来。
沿着沙滩走了几步,脚下软绵绵的,很不踏实。
远处青山连绵,近处大海无垠,瞧着倒是片好风景。
他寻了处避风的礁石堆,缩身钻了进去。
眼前骤然一黑。
周遭万物,连着沙地,都莫名被抹去了踪迹。
待意识重新凝聚,陈根生发觉自己正趴在一片泛着柔光的地面上。
他茫然四顾,这是个约莫丈许方圆的封闭空间,无门无窗。
四周墙壁非石非木,竟是白玉般的材质,上面布满繁复精美的丝线,交织成一幅幅玄妙图案。
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缕清幽冷香,这味道,他方才恰在那女子身上闻过。
他看了一眼。
自己又变回了一只蜚蠊。
整个虫出离地愤怒了一下。
“你究竟想做什么!”
“护着你啊,夫君。”
陈根生抬首循声望去,只见正前方玉璧上光影流转,渐渐凝出一张模糊面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