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常德环视一圈,地上硬是没有一把完好的武器,长矛折断、盾牌破碎、长刀卷刃……
“哎!”
他忍不住叹息,丢弃手中卷刃的腰刀,弯腰随意捡起一根只有半节枪头的棍,那棍全是鲜血,从地上提起来那一刻,血液滴落,拉起长长的血丝。
握在手中十分滑溜。
封常德另一只手抓起血红的泥沙,往棍子上擦了擦,接着双手握着用力一抖,棍子发出嗡嗡的声音。
距离他两米的距离,赵路川此刻正重新给弓换弦。
如果注意观察,就会发现赵路川脚步堆着一堆拉断的弓弦,而且那些弓弦与普通弓弦不同,它们呈现出的是红色。
“老赵,还拉得动吗?”封常德咧嘴一笑,似乎浑然不在意对岸的清军,反而有闲心嬉皮笑脸。
赵路川笑了笑:“没问题!射个七八十次轻轻松松。”
言语稀松平常,似乎和好友开玩笑一样,但右手拇指、食指、中指鲜血一滴接一滴落下,混在泥沙中。
列阵的士兵们,此刻精疲力尽,匆忙列的阵型不再严丝合缝,开始歪歪斜斜,像杂牌军一样。
毕竟一轮接一轮的车轮战下,就算他们在如何精锐,在如何骁勇善战,也会油尽灯枯,心气耗尽。
河对岸亮起了火把,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河流两岸。
漂浮不定的火光,让所有人看清河床上填满的尸体,甚至还能看见有手指在尸体堆中蠕动。
但却没人在意。
这一刻,敌我双方,一心只想致对方于死地。
“如果你们汉人都如这般,我等岂敢觊觎中原大地!”满洲正蓝旗副都统阿山,忍不住发出感叹。
马光远眼神复杂,心里不是滋味。
作为曾经的大明将领,他痛恨大明朝廷,痛恨那些居于庙堂的文官,甚至痛恨崇祯皇帝朱由检。
但却不痛恨大明士兵。
因为曾经他也是其中一员,也幻想过马革裹尸还的悲壮。
“杀了他们吧!”他轻轻一叹。
阿山丝毫不觉意外,反而笑了笑:“对付你们汉人,还是你们汉人狠。”
马光远没有搭理阿山,而是自顾拔下战马上的长枪,迈步来到阵前,指挥着列阵完毕的士兵过河。
过河的士兵们,踩在胡乱堆积的同伴或者敌人的尸体上,不时崴脚,冰冷刺骨的河水,冲湿他们的裤腿和鞋子,带起浓浓的红色。
河面水雾在火光下若隐若现,行走在上面宛若阴兵开道。
诡异、惊悚。
“来了嘛!”
赵路川望着过河的敌人,缓缓抽出一支长箭,那持箭的右手拇指、食指、中指,不知何时用布条裹了起来,但裹着的布条依旧猩红一片。
他拉弓如满月,搭箭、拉弓、瞄准…
伴随着嗖的一声。
下一刻,箭矢洞穿一名清军的头盖骨,那名清军轰然倒入河中,他身旁的同伴,像没有发现一样,依旧迈步前进。
冷漠、麻木。
这一刻,在冰冷无情的战场上具象化出来,没人会喜欢,没人会向往。
当死亡成为一种常态,人变成挥刀的机器,那么人和野兽有何异呢?
喊杀声再次响起的时候,天色已经漆黑如墨,但有清军的火把,摇曳的火光,勉勉强强让人能分辨出敌我。
刀剑再次挥砍,长矛再次对戳,队列中叫喊依旧,士兵哀嚎声依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