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,夜色沉得像墨。
秦翊放下金属假肢,盯着远处的黑暗,一动不动。
他不再是轮椅上的伤兵,站在那儿,像一块石头,扛着过去所有死去的人。
“嗡——”
引擎声从远处传来,打破山里的安静。
两道车灯刺破黑夜,停在营地外。
车门打开,一名上校走下来,肩上有两杠三星,脸绷得很紧,手里拿着一份盖了红章的文件。
“秦翊少校!”他的声音在风里很清晰,“东部战区命令你今天上午十点参加听证会,就‘集训期间违规执教、煽动情绪’的问题接受质询。车队已经到了,这是命令。”
新兵们心里一沉。
谁都明白,这不是听证会,是冲秦翊来的审判。
秦翊没回头,只“嗯”了一声。
他转身回宿舍,再出来时,穿的不是命令要求的常服,而是一套旧款丛林迷彩,洗得发白,边角磨破了,但穿在他身上,挺直得像刀。
腰间别着一把格斗匕首,是牺牲战友陈铮留下的,用伞绳绑牢。
刀槽在微光下泛着暗红。
他不是去受审的。
他是去打仗,一场没有枪声的仗。
秦翊拄着一根临时削的木杖,一步步往营门外走。
刚走到车前,一群人突然挡住了车门。
陈岩站最前面,身后的新兵排成一列,没人动。
“报告!”陈岩嗓音沙哑,却吼得响,“教官还有最后一项任务——”
他顿了一下,字一个一个往外挤:“带我们回家!”
上校脸色变了:“你们想干什么?抗命吗?”
“我们只听教官的!”所有人齐声喊,声音震山。
秦翊没说话,看了陈岩一眼,点点头。
然后他转过身,背对车队,举起木杖,指向远处雾蒙蒙的大山。
那片山,是三年前“边境喋血”的战场。
他丢过命的地方,也找回过命。
队伍默默跟上,走进那片埋着战友遗骨的山林。
路不好走,每走一步,他坏死的右腿就在裤管里摩擦出血。
但他没停,脚步稳得像在丈量土地。
走了很久,他在一处塌掉的掩体前停下。
手抖着掏出一张用塑料纸包好的老照片,轻轻贴在石壁上。
“这是张大勇,二十三岁,死前刚给他妈寄了第一笔津贴。”
“这是李春来,侦察兵,最爱吃辣条,说比压缩饼干香。”
“这是陈铮……”他声音哑了,指着照片上笑得最开的那个,“我的副分队长,替我挡了三颗子弹。”
他看向身后一张张年轻的脸,问:“总有人问我,这么拼,值得吗?”
“我不答。”
他目光扫过每个人:“答案不在我说的话里。你们得自己看,自己感受——活着的人,怎么背着死人,继续往前走。”
这就是他最后一课。
突然,头顶传来尖锐的蜂鸣。
几十架无人机从雾里冲出,盘旋在上空,探照灯唰地打下来,把整片地照得像白天。
广播响起,机械音冷冰冰的:“警告!秦翊少校,你已构成擅离职守、聚众对抗审查!立即放下武器,原地投降!”
声音混着高频噪音,砸进脑子,让人头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