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满递上玻璃框,里面是陈铮日记残页的复制品,塑封得整整齐齐。
三年前,阿青从爹的遗物箱里翻出一张泛黄纸片,十二个名字歪歪扭扭签在一角血手印旁,墨都褪成了褐色。
“我们死了,也不许立碑。”那是第一代巡边人留下的“无名誓约”。
阿青走上前,掌心捧着一把黑灰——誓约烧完的余烬。
“烧了它。”秦翊说。
阿青一顿,随即把灰撒进坑里。
灰打着旋儿落下,像给烈士盖了层薄被。
最后,秦翊摸出脖子上的军牌——陈铮的,戴了三年,磨得发亮。
他蹲下,轻轻放在坑底中央。
金属碰土,一声轻响。
“倒混凝土!”老刀一声吼。
村民推着车冲上来,灰浆哗啦倒下,盖住了松针、日记、残页、军牌。
小满爬上脚手架,手里攥着红漆刷。
她踮脚,在碑顶写下第一行字:“他们没有名字,但我们记得。”
风忽然大了。
红绸猎猎作响,木箱“啪”地合上,秦翊的帽子滚出老远。
没人去捡。
老刀的民兵举枪敬礼;阿青跪在坑边,额头抵着新浇的水泥;岩坎点了三支香,插在断墙上,烟绕着“人民英雄永垂不朽”的残字打转。
“要下雨了。”小豆低声说。
话音刚落,第一滴雨砸在碑顶。
顺着“朽”字最后一笔滑下来,像一道闪亮的泪。
老刀突然吼:“人民英雄——”
“永垂不朽!”声浪撞山,惊飞一群麻雀。
岩坎的香被雨打湿,还在冒烟。
他蹲着,对着空气说:“爹,娃们记住了。”
返程车上,秦翊靠着窗,左手耷拉着,没知觉。
小豆给他系帽带,轻声说:“医生说,神经彻底坏了。”
“嗯。”他看着窗外掠过的山影。
小满忽然伸手,轻轻盖住他的左手。
她的手暖,带着红漆味。
然后,她在秦翊掌心慢慢比划:“疼的地方,就是爱过的地方。”
秦翊呼吸一滞。
他转头看她,她眼里有光,笑着。
他动了动右手,轻轻回握住她的指尖。
车拐过山梁,阳光破云而出。
金光漫过山谷,落在新碑上。
碑顶红漆被雨洗得更艳,边上不知何时飘来一面粗布龙旗。
没风,旗子却缓缓展开,丝线轻颤,像心跳,像血脉在续。
“到了。”司机说。
秦翊推门下车,山风灌进来。
他站定,对着远处的石碑,敬了个标准军礼。
阳光落在肩章上,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