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5章 聋子也能听山河(1 / 2)

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,裹着草叶的腥气漫过裤脚。

秦翊的机械靴碾过碎石,左腿里那根没取出的钢刺随着步伐轻轻撬动,疼得后槽牙直颤。

他却把拐杖攥得更紧——这疼是真的,和三年前陈铮替他挡子弹时,弹片扎进后背的疼,一个滋味。

秦队。林骁背着鼓鼓囊囊的补给包,军靴踩得碎石沙沙响,第三哨所有辆改装吉普,至少坐车到那。他喉结动了动,目光扫过秦翊溃烂的指尖,您这手......

车轮不会记住路。秦翊的声音被晨雾浸得发闷。

他左眼仅存的光感里,村道像条褪色的旧布带,蜿蜒进雾里。

这条路他在沙盘上看过二十遍,卫星图上量过八百公里,可只有用脚踩,才能踩出陈铮他们当年淌血的痕迹。

林骁的嘴张了张,终究没再劝。

他摸出水壶递过去,金属壶身还带着体温——是出发前小豆硬塞的。

土灶的青烟先撞进鼻腔。

秦翊顿住脚,就见村口老槐树下,小石头母亲正弯腰添柴火。

她鬓角的白发沾着灶灰,熬粥的陶锅咕嘟冒泡,白雾里飘着玉米香。

婶子。秦翊出声。

女人的手顿了顿,舀米的木勺在缸沿磕出轻响。

她没抬头,只是往锅里又撒了把盐巴——细白的盐粒落进滚水,像那年她捧着丈夫阵亡通知书时,掉在军邮袋上的眼泪。

信里最后一句写着:要是见着穿军装的,给碗咸粥,他们胃里缺盐。

秦翊喉结动了动。

他摸出兜里的军用压缩饼干,放在土灶边的石墩上——是陈铮牺牲前最后一包,他留了三年。

粥好了。女人突然说,声音像晒了二十年的老粗布,糙得扎人。

她盛了碗粥,推到他脚边,又往林骁怀里塞了个裹着蓝布的饭团。

村小学的吵闹声顺着风飘过来。

秦翊端起粥碗的手悬在半空——你们的祖辈不是叛徒,就是被洗脑的炮灰,平板里的男音像生锈的刀,割得人耳朵生疼。

他转身时,陶瓷碗底在石墩上蹭出刺啦响。

操场边的老榕树下,七个少年挤着看平板,最前排穿蓝校服的小子正舔着冰棍,嘴角沾着红渍,像血。

阿龙死在07号雷区。秦翊的声音压过平板里的杂音,临终前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进通讯兵嘴里,说替我多活一天

冰棍掉在地上。

少年们抬头,阳光穿过老榕树的气根,在秦翊脸上投下斑驳的影。

那个舔冰棍的小子眯起眼:谁是阿龙?

秦翊没说话。

他抽出战术匕首,机械左手按住粗糙的树干,右手握刀的瞬间,溃烂的指腹撞在刀柄防滑纹上,疼得额头冒冷汗。

刀刃划开树皮的声音像撕布,两个字刻到第三笔时,刀尖地崩裂,血珠顺着刀背滚进树皮裂缝。

阿龙是侦察连的,编号027。秦翊把匕首插回刀鞘,血在掌心聚成小团,他死的时候,怀里还揣着妹妹的糖纸。

穿蓝校服的小子凑过去,指尖轻轻碰了碰刻痕里的血:疼吗?

比被地雷炸疼。秦翊说。

黄昏时他们住进村祠堂。

神龛上的烈士牌位落了层灰,两个字被香灰糊得模糊。

小豆举着医疗箱蹲在他脚边,镊子夹着酒精棉球的手直颤:您这指尖......得缝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