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每年今天,我都多点一盏。”
她的声音哑得像老船木,却清晰得能穿透海风。
秦翊接过油灯,指尖触到灯壁的温度——是暖的,像有人刚把它焐在胸口。
他突然想起许念慈,那个在终战之夜焚尽蜡烛为战友送行的女记者。
当时蜡油滴在她手背上,她却笑着说:“要让他们知道,有人看得见他们的光。”
“跟我来。”林婆转身往塔楼上走,脚步比秦翊想象中稳当。
石阶在脚下发出“吱呀”轻响,秦翊扶着墙往上挪。
机械腿的关节每动一下,都像在叩问岁月。
等他终于站上塔顶,暮色正漫过海平线,把整片海染成血一样的红。
他将油灯放在窗台。
下一秒,东边的山坳里亮起第一盏光。
接着是南边的渔村,西边的旧炮楼,十二座废弃多年的灯塔次第亮起,昏黄的光晕连成一条线,像条跨海峡的星河。
秦翊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——林婆早年布设的手动线路,民兵连夜接通的,这些他都知道,可当光真的漫过来时,他还是红了眼眶。
手机在兜里震动。
沈砚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:“‘笔锋’要在国际峰会放剪辑视频,标题《被遗忘的胜利》。”
秦翊望着脚下的光河,对小雨比划了个“拍”。
聋哑少女立刻举起手机,镜头对准他满是疤痕的脸。
“我不是完美的战士。”他说,声音比海风更沉,“我怕过、哭过、杀过不该杀的人。但我记得每一个把我拉起来的名字——陈铮、许念慈、小川……”
他撕下家书的最后一页,投进油灯。
火苗“腾”地窜高,将“向日葵”的蜡笔画卷成黑蝴蝶:“如果这叫神话……”
“那就让它烧到天亮。”
午夜的海风突然转急。
海外直播平台的服务器同时发出警报——所有试图上传“笔锋”影片的账号集体崩溃,取而代之的是小豆发布的原始影像:秦翊昏迷中仍攥着陈铮的弹壳,护士流着泪读出他梦呓里的“蛟龙07”;画面最后切到灯塔群光,像条缀满星子的缎带,从t岛直铺到大陆。
秦翊靠墙坐下,机械腿的温度透过裤料灼着大腿。
远处突然传来升旗号角,清亮的调子撞碎了夜的寂静。
他抬起还能动弹的小指,轻轻摩挲信纸边缘——妹妹的蜡笔印还在,带着股孩子气的甜。
“火没熄……”他低语,“我们,还得走。”
风穿过塔楼,檐角的铜铃轻响。
这声音像极了三年前总攻时的冲锋号,又像陈铮在战壕里哼的跑调歌,更像千万个声音叠在一起,轻轻应和:“我们,回来了。”
清晨五点,首都军事博物馆外的梧桐叶上还凝着露珠。
穿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举着自制标语,最前面那张用马克笔写着:“求真还是跪真?”
晨雾里,有人轻轻念出声。
风卷着标语角,往博物馆大门方向翻涌而去。
门楣上的军徽在晨光里泛着金,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