议论声里,有几个灾民拄着拐杖跟在马车后,眼里含着泪。其中一个老太太,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,喃喃道:“有粮了,孩子们有救了……”
粮车抵达安置点时,谢浩楠正在指挥士兵搭建新的棚屋。他穿着一身沾着泥点的铠甲,头发用布条束着,脸上带着倦容,却依旧精神抖擞。看到粮车,他先是一愣,随即快步走了过来。
“这是……”谢浩楠看着从马车上搬下来的粮袋,眼里满是惊喜。
“大少爷,这是谢老爷让送来的,三百石粳米,先解燃眉之急。”管家谢忠上前回话。
谢浩楠伸手摸了摸粮袋,粗麻布的质感传来,心里一阵温热。他转头看向安置点,几个孩子正围着粮车,眼里闪着光。“太好了,”他对谢忠说,“昨晚还在愁今日的粥不够,这真是雪中送炭。替我谢过父亲。”
“老爷还说,今天午时会在商会会馆召集商户,希望大家能一起捐粮,共渡难关。”谢忠补充道。
谢浩楠点点头,心里更是感动。他知道父亲素来不爱张扬,这次不仅捐出家里的存粮,还主动召集商户,都是为了苏州的百姓,为了给他分担压力。“我知道了,忙完这里的事,我就去老宅见父亲。”
中午时分,苏州商会会馆里坐满了人。与会的都是苏州有名的商户,有做漕运的、开当铺的、卖茶叶的,一个个穿着绸缎衣裳,脸上却带着几分疑惑。谢承业是商会的会长,平日里除非有大事,很少召集大家开会,今日突然相召,不知是为了什么。
谢承业坐在主位上,看着众人,开门见山:“今日请各位来,是为了安置点的粮草之事。想必大家也知道,太湖溃堤后,数千灾民无家可归,如今安置点的粮只够撑三日。我谢家今日已捐出三百石粳米,希望各位能伸出援手,多少都行,共渡这个难关。”
话音刚落,会馆里便安静下来。有人低头沉思,有人互相使眼色,还有人面露难色。
坐在角落里的张老板,是做粮食生意的,手里握着不少存粮。他咳嗽一声,试探着说:“谢老板,不是我们不愿捐,只是今年雨水多,粮食收成不好,进价涨了不少,若是捐多了,店里的周转就难了……”
他的话刚说完,旁边的李老板也附和道:“是啊谢老板,我家开的绸缎庄,这两个月生意差得很,连伙计的工钱都快发不出来了,实在是有心无力啊。”
一时间,附和的人多了起来,大多是找借口推脱。谢承业没有生气,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,放在桌上。“各位请看,”他将账册推到众人面前,“这是谢家近十年的捐粮记录。大旱那年捐了两百石,瘟疫那年捐了一百五十石,去年冬月捐棉衣,谢家出了三成的布料。我谢家的生意,不比各位做得大,可我始终记得,咱们在苏州做生意,靠的是苏州的百姓。若是百姓饿肚子,乱了秩序,咱们的生意还能做下去吗?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:“再说,朝廷已经下了旨意,凡此次捐粮的商户,后续在漕运、税收上都会有优惠。我谢家带头捐三百石,后续还会再捐一百石。各位若是信我谢承业,便跟着出份力;若是不信,我也不勉强。只是将来苏州安稳了,百姓们想起今日之事,心里自有一杆秤。”
众人看着桌上的账册,又听着谢承业的话,脸上的犹豫渐渐褪去。张老板看着谢承业坚定的眼神,心里一热,站起身说:“谢老板说得对,百姓是根本。我张家愿意捐五十石粳米!”
“我李家捐三十石!”李老板也跟着起身,脸上带着愧色。
有了这两人带头,其他人也纷纷响应——“我家捐二十石!”“我捐十五石!”“我捐四十石!”
会馆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,谢承业看着众人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他知道,苏州的难关,总能渡过去的。
傍晚时分,谢浩楠处理完安置点的事,匆匆赶回谢家老宅。他刚走进书房,就看到父亲正坐在书桌前,看着新送来的商户捐粮清单,嘴角带着笑意。
“父亲。”谢浩楠走上前,声音里带着敬佩。
谢承业抬头,看到儿子一身泥污,眼里满是心疼,却也有欣慰:“回来了?安置点的事都安排妥当了?”
“妥当了,粮一到,大家都安定下来了。”谢浩楠坐下,拿起桌上的清单,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捐粮数量,忍不住说,“父亲,您这一举动,真是解了苏州的燃眉之急。商户们捐的粮加起来有八百多石,加上咱们家的,足够撑到朝廷的粮到了。”
谢承业笑了笑,给儿子倒了杯热茶:“你在前线治水,守护苏州的屏障;我在后方支援,守护苏州的百姓。咱们谢家,世代在苏州扎根,不能让人戳脊梁骨,更不能忘了本。”
谢浩楠接过茶杯,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。他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,突然明白,谢家的“稳”,从来不是靠存粮,而是靠这份对百姓的担当,靠这份父子同心的坚守。
窗外,夕阳透过云层,洒在庭院里的芭蕉叶上,镀上了一层金边。书房里,父子俩的谈话声轻轻响起,伴着茶香,在暮色里晕开,成了苏州城里最温暖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