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鬟们端上刚温好的糖水,是周云溪小时候最爱的桂圆莲子羹。周夫人坐在她身边,一会儿问她在苏州吃得惯不惯,一会儿问谢家有没有怠慢她,絮絮叨叨的,全是牵挂。周云溪一一答着,目光却落在父亲身上,见他手里还捏着一本军务册,便轻声问:“父亲,您最近还常熬夜看公文吗?”
周显笑着把军务册放到一边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:“老毛病了,改不了。不过你放心,我如今每日晨起都练半个时辰太极,气色好得很。倒是你,在苏州过得顺心吗?浩楠待你如何?”
提到谢浩楠,周云溪眼底泛起笑意:“浩楠待我极好,事事都顺着我。娘和妹妹们也疼我,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,总想着给我留一份。”她顿了顿,又道:“浩楠前阵子破了一桩珠宝失窃案,不仅把珠宝全追了回来,还揪出了藏在城郊的乡绅和一些惯犯。现在府衙里的人都服他,军营里的士兵也愿意听他调遣。”
周显听着,点了点头,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:“浩楠这孩子,性子沉稳,又有谋略,是个能成大事的。只是江南这地界,不比北方军营单纯。军政盘根错节,官绅相互勾结,水深得很。”他放下茶杯,语气沉了些:“你回去后,得多帮衬他。有些话,他不方便跟外人说,你在他身边,要多听多记,也多劝着点他,别太刚直,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。”
周云溪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,认真点头:“女儿记着了。父亲,您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?”
周显沉默了片刻,才道:“最近江宁府这边,有几个乡绅在囤积粮食,听说苏州府那边也有动静。这些人背后都靠着官府的人,有的甚至跟京里的官员沾亲带故。浩楠管着民政,又兼着军务,迟早要跟这些人打交道。你让他多留意些,尤其是苏州府周边的张乡绅和李乡绅。张乡绅跟前任苏州知府是拜把子兄弟,李乡绅手里握着好几处漕运码头,都不是好惹的。”
“还有,”周显又补充道,“下月江南要举行军政议事,到时候各省的总兵和知府都会去苏州。你让浩楠提前准备,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。议事期间,府里的安全也要盯紧,别让外人钻了空子。”
周云溪把父亲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,连细节都不敢漏:“父亲放心,我回去就原原本本告诉浩楠,让他多留意这些人和事。”
接下来的几日,周云溪几乎日日陪着父母。清晨陪母亲去市集逛,看母亲在布庄里挑新到的杭绸,听她絮叨家里的琐事;午后陪父亲在庭院里下棋,父亲棋风沉稳,总爱让着她,可偶尔也会趁机教她些为人处世的道理;傍晚则带着侄子侄女在院子里放风筝,两个小家伙围着她,一声声“姑姑”叫得甜,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府里的日子。
转眼就到了返程的日子。临走前一晚,周夫人连夜给周云溪收拾行李,把家里做的酱菜、父亲爱喝的茶叶,还有她亲手绣的平安符都塞了进去:“这平安符你带在身上,也给浩楠带一个,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。在谢家要是受了委屈,别憋着,赶紧给家里捎信,你爹和我永远是你的靠山。”
第二日清晨,周显亲自把周云溪送到马车旁。他看着女儿,眼神里满是不舍,却只道:“路上小心,到了苏州就给家里报个平安。浩楠要是遇到难处,让他尽管给我写信,我虽在江宁,也能帮他想想办法。”
周云溪点头,眼眶早已泛红。她上了马车,撩开车帘,见父母还站在府门前挥手,直到马车转过街角,再也看不见那熟悉的身影,才缓缓放下帘子。
车厢里很静,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。周云溪靠在软垫上,手里捏着母亲给的平安符,心里一遍遍回想父亲的叮嘱。她知道,父亲的话不是无的放矢。江南的水确实深,官绅勾结、军政复杂,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。谢浩楠性子刚正,若是不留意,很容易被人算计。
她暗暗盘算着,回去后要先跟谢浩楠细说父亲提到的张乡绅和李乡绅,再帮他整理下月军政议事的资料,把可能遇到的问题都提前想到。她不仅是谢浩楠的妻子,更要做他的后盾,陪着他在这复杂的江南地界站稳脚跟,一起把日子过好。
马车一路向前,朝着苏州的方向驶去。窗外的春光正好,杨柳依依,菜花金黄,可周云溪的心里,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。这份责任,连着她和谢浩楠的未来,也连着两家的期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