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铺子的事不用你操心。”林婉清放下茶盏,指尖轻轻落在杯沿,留下一圈浅浅的水痕,“语儿,研儿如今也能帮我画绣样了,浩楠偶尔也会帮我看账目,孩子们都长大了,能替我分担。”
谢承业沉默了,厅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。他看着林婉清清瘦却挺直的脊背,想起当年她嫁入谢家时,还是个娇俏灵动的姑娘,如今眉眼间虽多了几分沉静,却也添了不少风霜。他忽然往前凑了凑,压低声音,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:“柳氏近来越发不安分,前日竟来我面前哭求,说想扶正,要当家主母的名分,我没给她。”
这话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,瞬间激起涟漪。谢浩楠的眉头皱得更紧,手中的地契几乎要被捏变形:“父亲打算如何处置?柳氏掌着内宅,若是她怀恨在心,怕是会对母亲和妹妹们不利。”
“她毕竟为我生了两个儿子,又掌了这么多年内宅,府里不少下人都听她的,暂时动不得。”谢承业叹了口气,声音里满是疲惫,“我今日来,也是想提醒你们,在别院住着,凡事都要小心些,别让她又着人来捣乱。平日里有什么事让下人传话给我。”他看向谢浩楠,眼神变得郑重起来,带着几分托付的意味,“你是长子,往后谢家的担子,终究要落在你身上。照顾好你母亲,还有你的妹妹们,这也是你的责任。”
谢浩楠握着地契的手紧了紧,喉结滚动了一下,沉声道:“儿子明白。父亲放心,只要有我在,定不会让母亲和妹妹们受委屈。”
林婉清坐在一旁,没有插话,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的边缘。那茶盏是她从谢府带出来的旧物,杯沿有一道细微的裂痕,这还是玥儿三岁那年,谢安与玥儿争执,谢安故意打翻留下的裂痕。这么多年过去,裂痕还在,就像她和谢承业之间那些无法弥补的隔阂。她知道谢承业这番话,既是叮嘱,也是一种默契。他清楚她和离的决心,知道自己无法挽回,便只能在这些实处为她们母女铺好路,算是弥补这些年的亏欠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,周云溪掀帘进来,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面粉香。她见谢承业也在,先是一愣,随即笑着行礼:“公公来了。正好厨房在蒸莲蓉月饼,还有您爱吃的蟹粉汤包,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,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中秋。”
谢承业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林婉清,像是在等她的态度。林婉清端起茶盏,避开了他的视线,只淡淡道:“云溪都安排好了,你若是不忙,便留下吧。”
话虽这么说,谢承业却清楚,这份邀请里带着客气,少了几分亲近。他苦笑了一下,起身道:“不了,府里还有事要处理,老太太还等着我回去陪她用膳。等过几日,我再来看孩子们。”
周云溪还想再劝,谢浩楠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,示意她不必多言。
谢承业走到门口,脚步顿了顿,像是想起了什么,忽然回头看向林婉清。秋日的阳光透过门框洒在他身上,给那藏青色的锦袍镀上了一层金边,却掩不住他眼底的关切:“秋日风大,婉清阁的铺子临街,风更烈。别总在铺子里待着,多回别院歇着,仔细伤了身子。”
林婉清微微颔首,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他转身走出前厅,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角的桂树后,看着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出巷口,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。
又起风了,吹得院中的桂花纷纷扬扬落下,落在她的发间,落在她的衣袖上。她抬手拂去发间的花瓣,指尖触到一丝凉意,才发现不知何时,眼眶竟有些湿润。
谢浩楠走到她身边,轻声道:“母亲,父亲也是一片心意。”
林婉清转过身,看着儿子关切的眼神,轻轻笑了笑:“我知道。走吧,去看看玥儿的点心蒸好了没,别让她把厨房弄得一团糟。”
阳光穿过葡萄架的缝隙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中秋的暖意渐渐漫上来,驱散了清晨的凉意,只是林婉清心里清楚,有些东西,就像那茶盏上的裂痕,即便日子再平静,也终究无法回到最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