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玉茹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,她起身走到谢安身边,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气软了些:“娘不是要逼你,是为了你好。等你把商行的事学好了,将来你父亲百年之后,谢家的一切都是你的。”
嘱咐完谢安,柳玉茹又去了谢明轩的书房。谢明轩比谢安小两岁,性子温顺,此刻正坐在窗边练字,桌上摊着一张宣纸,写的是《兰亭集序》,字迹还带着些稚气。见柳玉茹进来,他连忙站起来,手里还握着毛笔:“娘。”
“明轩,你在书院里,多跟那些权贵子弟走动走动。”柳玉茹坐在他身边,拿起他写的字看了看,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,“比如李御史家的公子,张知府家的少爷,就算只是一起读书写字,一起去园子里赏菊,也要跟他们处好关系。记住他们的喜好,比如李公子喜欢吃甜糕,下次去书院就带些桂花糕给他;张少爷爱下棋,你就多学几招,陪他下几盘。这些人脉,将来都是你的助力。”
谢明轩点点头,手里的毛笔轻轻顿了一下,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点儿。他性子软,没谢安那么多想法,母亲说什么,他就听什么:“娘,我记住了,明天去书院我就找他们说话。”
可计划刚实施没几天,冲突就来了。这天上午,谢安在商行的账房里跟着王掌柜查账。商行的账房很大,摆着四张八仙桌,每张桌上都堆着厚厚的账本,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味道,还夹杂着一丝绸缎的丝线味。王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,脸上满是皱纹,手里拿着一本绸缎商的账册,翻到其中一页,递到谢安面前:“二公子,您看看这账本里的出入,能看出哪里有问题吗?”
谢安接过账册,指尖碰到粗糙的纸页,心里有些发慌。他在商行待了三天,每天都对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,可那些数字像是活的一样,在他眼前晃来晃去,根本记不住。他皱着眉,一行一行地看,眼睛越看越花,额头上渐渐冒出了汗。账本上记着绸缎的进价、销量、库存,还有跟商户的往来银子,他看了半天,只觉得所有数字都差不多,根本看不出哪里有问题。
就在他窘迫得手足无措,想找借口说“再看看”时,账房的门被推开了。谢浩楠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锦袍,没穿官服,身后跟着两个随从,脚步沉稳地走了进来。他刚从副总兵府过来,顺路来商行看看绸缎生意的情况。
王掌柜见了谢浩楠,连忙起身行礼:“将军来了。”
谢浩楠点点头,目光扫过桌上的账册,正好落在谢安手里的那本上。他走过去,随手从谢安手里拿过账册,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,翻了两页,很快就停在了其中一行。他指着那行数字,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:“这里的绸缎进价,比上个月高了三成。我前几天看过商户送来的货样,这批绸缎的成色比上个月的差了些,丝线也细了不少。要么是商户虚报了价格,想多赚些银子;要么是账房先生记混了批次,把下个月的高价记到了这个月。得让人去库房核对一下这批绸缎的入库记录,再跟商户对一对单子,就能查清了。”
王掌柜连忙点头,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,接过账册就往外走:“将军说得是!小人这就去库房核对,再让人去跟商户对账!”
谢安站在一旁,脸涨得通红,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。他在商行待了三天,每天对着这本账册,连个苗头都没看出来;谢浩楠却只看了两眼,就找出了问题。这种巨大的落差,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,又气又急,还有些难堪。他攥紧了拳头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,眼神里的敌意越来越浓。
谢浩楠看了他一眼,察觉到他的窘迫,语气放得更温和了些:“商行的事杂,涉及的账目多,急不来。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,可以多问问王掌柜,他在商行待了二十多年,经验足;若是王掌柜也说不清,你也可以来问我,不用客气。”
可这话在谢安听来,却像是一种嘲讽,嘲讽他连账本都看不懂,嘲讽他不如自己。他猛地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和愤怒,声音生硬:“不用麻烦大哥,我自己能学会。”
说完,他不等谢浩楠说话,转身就走。脚步急促地穿过账房,出门时差点撞到门口的丫鬟,也没回头道歉,径直往院外走去。
谢浩楠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眼底闪过一丝无奈。他知道柳姨娘的心思。柳姨娘总在暗中给他们铺路,想让谢安夺走商行的权柄。只是他没料到,柳姨娘的话会对谢安影响这么深,让他对自己生出这么重的敌意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,指尖在账册上摩挲着。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他知道,谢府的平静,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