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浩楠刚接过桂花糕,就听“哗啦”一声——谢安猛地将手边的砚台往旁边一推,墨汁顺着桌面流下来,正好洒在谢浩楠面前摊开的《论语》上,黑色的墨渍迅速晕开,将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几个字染得面目全非。
“哎呀,手滑了。”谢安靠在椅背上,双手抱在胸前,语气里满是不在意,“大哥别介意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谢玥立刻就要发作,却被谢浩楠按住了肩膀。他低头看着染黑的书页,眼底没有丝毫怒意,只平静地将脏了的书挪到一边,从案上抽出一张干净的宣纸,又拿起一支新的毛笔,蘸了墨,缓缓写下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。
他的字迹工整有力,笔画之间带着几分军人的英气,不像谢安的字那样娟秀,却自有一股沉稳大气的韵味,仿佛能让人透过字迹,看到他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。
谢明轩和谢玥凑过来看,眼睛都亮了。谢明轩指着纸上的字,小声赞叹:“大哥,你写得真好看!比先生写的还要有气势!”
谢玥也点点头,附和道:“就是就是,大哥的字一看就厉害,哪像某些人的字,软趴趴的,一点力气都没有。”
谢安坐在一旁,偷偷瞥了一眼谢浩楠笔下的字,心里更不是滋味——他从小跟着先生学字,柳氏还特意请了京城有名的书法先生教他,可他的字始终带着几分怯懦,远不如谢浩楠的字这般有风骨。他攥紧了手中的毛笔,指节泛白,却再也没敢找茬。
没过多久,先生便提着书箱走进了书房。他穿着件灰色的长衫,须发皆白,眼神却十分清亮。行礼过后,先生便翻开《论语》,开始讲解“孝悌”篇章:“孝悌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……”
谢浩楠听得十分认真,手中的笔不时在纸上记录着什么,遇到先生提问时,他总能结合自己在军中的经历,提出独到的见解。
“先生,”当先生讲到“入则孝,出则悌”时,谢浩楠轻声开口,“弟子以为,‘悌’不仅是兄弟和睦,更应是长兄为父,以身作则。当年在雄州,我手下有个小兵,年纪尚小,想家时便偷偷哭,我便像待亲弟弟一般照顾他,后来他在战场上,也愿意为我挡箭。可见兄弟情谊,重在真心相待。”
先生闻言,忍不住抚掌赞叹:“谢大少爷这番见解,颇有见地!‘悌’字的精髓,便在‘真心’二字,你能领悟到这一点,实属难得。”
谢明轩和谢玥听得入迷,时不时点头,眼睛里满是崇拜。谢安却全程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桌的木纹,不知在想些什么——他想起刚才谢浩楠温和的模样,想起谢明轩和谢玥对谢浩楠的亲近,心里像堵了一团东西,又闷又胀。
午时过后,先生告辞离开。谢浩楠收拾好案上的书卷,准备去商行——谢承业近日有意让他熟悉家中的产业,便让他每日午后去商行跟着学习。
他刚走到书房门口,就见谢玥快步跟了上来,伸手挽住他的胳膊:“大哥,我跟你一起去商行好不好?我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,还能帮你递递东西。”
谢浩楠笑着点头:“好啊,不过商行里人多,你可要乖乖听话,别乱跑。”
“我知道啦!”谢玥开心地应道。
一旁的谢明轩也连忙跑过来,仰着小脸看着谢浩楠,眼神里满是期待:“大哥,我能跟你一起去吗?我也想看看商行是什么样子的,娘说商行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。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谢浩楠伸手揉了揉他的头,“不过你跟玥儿一样,要乖乖的,不能吵闹。”
谢明轩用力点头,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。
三人并肩走在前面,谢玥叽叽喳喳地跟谢浩楠说着话,一会儿问商行里有没有糖人,一会儿问能不能见到外面来的商人;谢明轩虽然话少,却也时不时凑过来,跟谢浩楠说两句悄悄话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,勾勒出温馨的轮廓,远远看去,像极了寻常人家和睦的兄妹三人。
谢安站在廊下,看着他们的背影,手指紧紧攥着廊柱上的雕花,指腹被硌得生疼也浑然不觉。他心里既嫉妒又别扭——谢明轩明明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,是他的亲弟弟,可弟弟却更喜欢这个刚回来没几天的大哥;谢玥更是,以前虽然也跟他吵吵闹闹,却从未像现在这样,处处维护别人。
风从庭院里吹过,带着淡淡的花香,却吹不散谢安心底的阴霾。他看着谢浩楠的背影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——有不甘,有嫉妒,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。他隐隐觉得,这个大哥的回来,似乎会改变很多事情,而这些改变,或许并不是他想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