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石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,愣了愣,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衣领,将那片肌肤掩住。他的动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戒备,像被触碰了隐秘的心事:“是。从小就有。”
“能让我再看看吗?”谢承业几乎是恳求的语气,声音里的颤抖藏不住了。他往前又迈了一步,距离谢石不过咫尺之遥,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,混着一丝硝烟和阳光的味道,陌生,却又奇异地让他心头发紧。
谢石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,眼里闪过一丝疑惑。他打量着谢承业,见对方眼眶泛红,嘴唇哆嗦着,平日里从容不迫的模样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急切。这模样太过反常,倒让他原本想拒绝的话咽了回去。
“东家这是……”
“求你了。”谢承业打断他,声音低哑,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,“就看一眼,一眼就好。”
谢石沉默了片刻,终究还是依了他。他抬手解开领口的布扣,动作缓慢,像是在揭开什么尘封的旧事。随着衣襟敞开,那块月牙胎记彻底暴露在光线下,淡青色在蜜色肌肤上愈发分明。而在那弯月牙的边缘,果然有一道浅浅的疤痕,细得像根线,却足以让谢承业瞬间红了眼眶。
就是这道疤。当年他亲自给阿楠上药时,手指抚过的就是这个位置。结痂时阿楠总爱用小手去抠,是他握着那双胖手,一遍遍哄着:“阿楠乖,不抠,等好了爹给你买糖人。”
那些承诺,那些期盼,那些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咀嚼的细节,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潮水,猛地冲上谢承业的眼眶。
他猛地后退一步,后腰重重撞在身后的廊柱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可他感觉不到疼,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穿着月白便服的年轻人——挺拔,沉稳,眉眼间带着军人的坚毅,可那双眼眸,那挺直的鼻梁,甚至说话时微微抿起的嘴角,都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,又像极了林婉清。
是了,是阿楠。他找了十六年的阿楠,他和婉清日思夜想的阿楠,竟然就站在这里。
千言万语瞬间堵在了喉咙口,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,上不来,下不去。他想喊他的名字,想问问这些年他在哪里,过得好不好,有没有受过委屈,可所有的话语都在舌尖打了个转,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呼唤:
“阿楠……”
这两个字轻飘飘的,却像带着千斤重的力道,砸在湿漉漉的空气里。
谢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眼里的疑惑变成了明显的疏离。他拢上衣襟,重新系好布扣,将那块胎记和疤痕藏回衣料之下,语气也冷了几分:“东家认错人了。我叫谢石。”
雨还在下,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,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,或是一场空欢喜,低低地呜咽着。谢承业望着眼前这个自称谢石的年轻人,眼眶里的潮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,模糊了视线。
他知道,他没认错。那弯月牙,那道疤痕,是刻在他骨血里的印记,走到天边,都认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