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再兴依旧谦逊地一抱拳:“二位将军谬赞。
末将只是遵照陛下旨意行事,此皆是将士们平日训练刻苦、悍不畏死的结果。”
这一场规模极小的遭遇战,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,迅速在北路军中荡起了层层涟漪。
那些平日里被严苛训练折磨得叫苦不迭的士兵们,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成果,士气空前高涨。
与此同时,金军大营中,派出去的斥候迟迟未归,让领军的将领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。
当他们再次加派人手,最终只在密林中找到十几具冰冷的尸体时,一股寒意从所有金军将领的背脊升起。
以往孱弱不堪、一触即溃的宋军,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如狼似虎的精锐?
这支北上的宋军,不一样了。
这个念头,如同一片阴云,笼罩在金军大营上空。
一时间,巡逻的队伍加了一倍,营寨的戒备提到了最高,甚至连风吹草动的声音,都会让哨兵紧张地张弓搭箭,真正是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。
数日后,北路军的旌旗终于在黄河故道以北的平原上,与另一支更为庞大的军队遥遥相望。
尘土飞扬间,无数“种”字与“张”字大旗迎风招展,那是种师道与张叔夜率领的西路边防军。
十五万禁军精锐,加上久经战阵的边防部队,两军汇合,号角连营,兵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惊人规模,声势之浩大,仿佛能将笼罩在北国上空的阴云都一扫而空。
然而,大军汇合的兴奋很快被一种沉闷而紧张的气氛所取代,新的问题随之而来,正如一句老话,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帅帐之内,一张巨大的沙盘地图占据了中央。
种师道与张叔夜,两位须发皆已染霜的老将,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沉稳与煞气,让整个营帐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。
他们打量着眼前的三位年轻人,目光在杨再兴身上停留得最久。
对于这个年轻人前些天那场漂亮的斥候歼灭战,他们有所耳闻,心中佩服其悍勇,但这份佩服,并不等同于对他指挥大军能力的信任。
在他们看来,战场搏杀的勇猛是一回事,统率数万大军的谋略,又是另一回事。
而另一边,张俊与刘光世,作为天子脚下出来的禁军大将,刚刚因一场胜利而信心倍增,看着两位老帅那副四平八稳、过分谨慎的模样,心里也难免有些嘀咕,觉得这些常年守边的老家伙,怕是已经被金人打怕了,战法思路都成了老古董。
首次军事会议,就在这样一种微妙的、彼此审视的气氛中开始了。
“种老将军,张老将军,”张俊率先打破了沉默,他性子急,一指沙盘上金军大营的位置,声音洪亮,
“如今我两军会师,兵强马壮,士气正虹,正该趁此良机,合兵一处,全军突进,直捣黄龙!
一战定乾坤!”
种师道缓缓抬起眼皮,他那双浑浊却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,声音沙哑而沉重:“张将军,金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,它是一群狼。
此时我们这么多兵马在一起,肯定是会被发现的,被惊扰的狼,只会更警惕,更凶残。
我军新集,看似势大,实则各部磨合不足,粮草线漫长。
若全军冒进,一旦被金人铁骑寻到破绽,截断我军后路,则数万大军,危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