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此重任,怕是……担不起来啊。”
“还望官家另择贤能。”
李云龙看着他这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德行,心里已经乐开了花。
装,你个老东西接着给老子装!
他声音依旧温和,却透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,像是用棉花包裹的铁块。
“太师何出此言?”
“你是百官之首,朕的股肱之臣。”
“筹备大典,朕信得过你。”
“再说了,朕也没让你亲自去搬砖扛木头嘛,”他话锋一转,带上了一丝戏谑,“你只需坐镇中枢,安排调度即可。”
“难道这点小事,太师也要推辞?”
话音落下,李云龙身子微微前倾。
那一瞬间,他模仿的儒雅慵懒荡然无存,那双曾经只懂风花雪月的桃花眼,此刻像两道锐利的寒光,死死地锁住了蔡京。
蔡京身体猛地一震,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。
他抬头,正好对上那双眼睛。
那里面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,只有赤裸裸的、不容抗拒的威压。
他忽然明白,龙椅上坐着的,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糊弄摆布的画画皇帝了。
他张了张嘴,所有推脱的言辞都堵在了喉咙里,最终,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干涩而沉重。
“臣……遵旨。”
在场的旧臣们,尤其是那些自诩为“清流”的,看着这一幕,心里的算盘珠子都快打烂了。
他们原以为,那个沉迷于花鸟鱼虫、任由他们用礼法和祖制捆绑的官家又回来了。
可刚才官家三言两语就把蔡京那老狐狸逼入绝境,分明是帝王心术的雷霆手段。
现在又提什么祭天,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
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,一道声音如洪钟大吕,悍然撞响。
“陛下,臣有异议!”
李纲自队列中大步而出,身形笔挺如枪,每一步都踏得大殿地砖嗡嗡作响。
他没有看旁人,目光直刺龙椅,脸上是文人风骨与武将煞气的奇妙融合。
“城外金兵未退,将士们在城头枕戈待旦,日夜浴血!”
“此番守城之功,在于万千将士用命,在于军民一心!”
“若归功于虚无缥缈之上天,岂非令浴血奋战者齿冷!”
“令天下忠勇之士寒心!”
这一番话掷地有声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掏出来的,带着血性和热忱。
李云龙心头猛地一跳,一股子遇到同类的欣赏涌了上来。
好小子,有种!
这才是带兵的该说的话!
可这股欣赏瞬间就被更大的焦躁给压了下去。
他现在是在唱戏,戏台子刚搭好,主角还没上钩,这李纲跳出来就要拆台,这不是瞎胡闹嘛!
他眼神一沉,从鼻子里哼出一声,带着极不耐烦的警告。
“李纲,朕意已决,此事无需再议。”
这句冰冷的话,若是放在以前的赵佶口中,只会显得色厉内荏。
但此刻,它却像一柄重锤,让殿内刚刚升起的一丝骚动瞬间平息。
可李纲的骨头,比这锤子还硬。
他猛地抬起头,双目圆睁,竟是毫不退缩地与龙椅上的帝王对视。
“陛下三思!”
“臣……反对!”
那声音不再只是洪亮,而是带上了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悲壮与决绝。
他不是在劝谏,他是在死谏。
李云龙的脸,彻底拉了下来。
他没再说话,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。
他只是那么冷冷地,盯着李纲。
那一瞬间,所有模仿来的儒雅、所有伪装出的慵懒,都如潮水般褪去。
那双桃花眼里的风花雪月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,是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、刀锋般的寒芒。
那不是帝王的威压,那是一种更原始、更纯粹的东西——一个在无数次生死之间徘徊的指挥官,在审视一个不听军令、可能导致全盘皆输的士兵。
那目光里,带着硝烟的味道和钢铁的冰冷。
大殿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