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渊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不耐,身形却纹丝未动。
然而,就在凌归的身影因暴怒而猛然逼近的瞬间,许渊那虚幻的魂体竟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——
“阿鸢呢——?!”
凌归染满魔血的手死死攥住九离剑柄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!
他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与焦灼缩成了针尖大小,声音嘶哑得如同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咆哮,“她若少半根头发……我定要屠尽你这幻境所有生灵!挫骨扬灰!魂飞魄散!!”
许渊袖中虚握的手指蓦地收紧!
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、无法抑制的悸动让他心神剧震!
恍惚间,他似乎看见了千年前……那道同样决绝、同样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的赤红身影!
凤弥的红衣猎猎如火,焚烧着漫天劫云,也烙印在他永恒寂灭的神魂深处……
“她为你……强驭双器,”
许渊的声音依旧冷硬,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,却莫名地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艰涩,“神魂……几近崩裂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说出这句话本身都是一种煎熬,目光锐利如刀,狠狠刺向凌归:“若未得本尊神力相护,此刻……她早已与你同坠幽冥,万劫不复!”
“闭嘴——!!!”
凌归彻底暴怒!
如同被踩到逆鳞的狂龙!
九离剑光带着他所有的愤怒、恐惧与毁灭意志,悍然劈向许渊,同时劈开了这片血色苍穹!
剑光所过之处,空间都仿佛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!
许渊依旧不避不挡。
凌厉的剑锋如同穿透幻影般,轻易地穿透了他虚弱的魂体。
就在剑光透体的刹那,许渊忽然极轻地嗤笑一声,那笑声冰冷刺骨:
“莽夫。”
两个字,如同冰锥,狠狠砸落。
然而,在这冰冷的评价出口的瞬间,他那双寒星般的眼底深处,却难以抑制地浮起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深沉的妒意!
“她为你赴汤蹈火、魂飞魄散亦在所不惜时……”
许渊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讥诮,直刺凌归最痛之处,“你倒在这梦境里……睡得安稳!”
凌归的瞳孔骤然缩紧!
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!
整个神魂都因这致命一击而剧烈震颤!
轰隆——!!!
整个梦境天地如同脆弱的琉璃,在他心神遭受毁灭性冲击的瞬间,陡然倾覆、崩塌!
化作无数碎片!
(三)
“咳——!!!”
现实中,幽阁之内,凌归猛然惊醒!
如同溺水之人被强行拖出水面,他剧烈地呛咳着,大口大口地喘息!
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,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重衫,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!
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残留的痛楚与惊悸!
“阿鸢!”
几乎是意识回笼的瞬间,凌归的目光就死死锁住了旁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!
他顾不得脑中如同沸腾岩浆般翻涌的、光怪陆离的残梦碎片,也顾不得那撕裂神魂般的虚弱与剧痛,猛地伸手,一把扣住怡鸢那冰凉纤细、几乎失去所有温度的手腕,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嘶哑变形:“你做了什么?!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——?!”
怡鸢脸色苍白如金纸,唇上毫无血色,仿佛全身的生气都被抽空,在他惊怒的质问声中,再也支撑不住,脱力地向后仰倒!
幸而被一直凝神守护在旁的淮恒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了她单薄得令人心痛的肩头。
与此同时,那悬浮的伏魔珠光华骤然黯淡下去,如同被强行拽入深渊的月亮,沉入一片死寂的、毫无光亮的黑暗。
“无…无妨……”
怡鸢气若游丝,艰难地摇了摇头,散乱的发丝间还沾染着未曾散尽的神力碎芒,如同濒死的萤火,明灭不定,“你……醒来……就好……”
凌归正欲不顾一切地追问,心口却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、如同被利刃生生剜割般的剧痛!
仿佛有谁以无上伟力,强行从他混乱的记忆之海中,剜去了一段最为关键、也最为模糊的碎片!
唯余下一道模糊的、如同雾霭般消散的蓝白身影,带着一声冰冷的叹息,彻底湮灭无踪……只留下空荡荡的、带着无尽疑问与失落感的尖锐痛楚。
窗外,沉寂的妖界夜空忽起一阵凛冽的夜风。
一缕微不可察、却带着亘古寒意的蓝白神息,如同最后的眷恋与无奈,无声无息地掠过怡鸢苍白汗湿的耳畔。
似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似一句无声的告别。
最终,彻底消散在风里,再无痕迹。
淮恒扶着虚弱不堪的怡鸢,缓缓抬眼,望向那片空寂无物的虚空。
夜风吹乱了他如瀑的银发,纷扬如雪。
他妖异的瞳孔深处,翻涌着千年沉淀的复杂情绪——有洞悉一切的讥诮,有宿敌陨落的寂寥,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近乎悲悯的了然。
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那笑声在寂静的幽阁中回荡,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苍凉与沉重。
十个字,如同十枚裹挟着千年宿命、冰冷真相与无尽唏嘘的重锤,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:
“许渊……你对自己……当真是够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