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能清晰地感知到,在精神风暴的最核心处,林沐风传来的剧烈痛苦波动,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!
终于,在一处由无数柄倒悬的、不断滴落着粘稠“血泪”(实质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心魔怨气)的黑色利剑构成的诡异刑场中央,她看到了林沐风!
他背对着她,九离剑无力地垂在身侧,身体绷紧如一张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强弓。而在他面前,一个由粘稠黑雾凝聚而成、扭曲变形却依稀可辨林诉宇轮廓的人影,正伸出一只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枯爪,死死扣着他的手腕!浓稠如墨的黑暗能量正源源不断地通过那只手,试图侵蚀、灌注!
“沐风!”
怡鸢立刻出声呼唤,声音穿透了空间的扭曲。
林沐风猛地一震,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!他下意识地用力,挣脱了那阴影之爪的部分钳制,霍然转身!
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一身灼目如血、气质迥异的红衣怡鸢时,怡鸢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瞬间爆发的、极其复杂汹涌的情绪——有巨大的震惊,有短暂的、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唯一光源般的狂喜光芒!
但这光芒如同流星,转瞬即逝,立刻被更深的痛苦、无尽的挣扎和…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戒备所取代!那赤红的血丝迅速爬满了他的眼白,瞳孔深处弥漫起混乱的迷雾。
“你是谁?!”
他的声音嘶哑干裂,如同砂纸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,充满了被煎熬的苦楚。他再次被身后那阴影‘林诉宇’操控着,极其艰难地、抗拒地、却又无法完全自控地,再次抬起了手中的九离剑!剑身因主人剧烈的内心冲突而疯狂颤抖,冰冷的剑尖,带着绝望的指向性,遥遥锁定了怡鸢!
“为何…要冒充她?!”
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,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。在他混乱扭曲的感知里,怡鸢那身刺目的、带着妖异神性的红衣,那迥异于平时的强大而陌生的气质,都成为了“眼前之人是精心伪装的冒牌货”的最有力“证据”!
面对那承载着爱人无尽痛苦与尖锐怀疑的剑锋,怡鸢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但更多的,是一种混合着心疼和怒其不争的复杂情绪。
(这傻子!竟被心魔侵蚀至此!连我都认不出了吗?!)
然而,这份心疼瞬间被她强大的意志压下。她非但没有后退示弱,反而停下了脚步,就那样静静地、稳稳地站在漫天滴血利剑的森然阴影下,站在他充满敌意与痛苦的剑锋所指之处。
她微微歪了歪头,绝美的脸庞上,忽然绽放出一个与这肃杀绝望环境格格不入的笑容。那笑容纯净得不染尘埃,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天真,清澈的眼眸如同浸在寒潭泉水中的黑曜石,一眨一眨地望向林沐风,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。
红唇轻启,声音变得又软又糯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惹人怜爱的楚楚:
“沐风…你在说什么傻话呀?”
她轻轻向前挪了一小步,红裙的裙摆如血莲绽放般在虚无的地面漾开细微的涟漪,“我是怡鸢呀…你的阿鸢。你不认识我了吗?你…不过来吗?”
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,掌心向上,微微前探,仿佛在等待一个迟来的、温暖的拥抱。眼神无辜又充满期待,仿佛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、亟待主人温暖庇护的幼兽。
她在赌。赌他对“怡鸢”这个名字、对这个独属于两人之间亲昵称呼的本能反应,赌他心底深处那份即使被心魔扭曲也无法彻底磨灭的爱意与信任。她在用最柔软无害的姿态,去冲击那被黑暗层层包裹的最坚固心防。
同时,这姿态本身,也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和…致命的诱惑。她在告诉他:即使你拿剑指着我,我也相信你,我在等你过来。
“徒儿,”
‘林诉宇’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硬挤出来,干涩刺耳,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恶意。那只由阴影凝聚的枯爪死死扣着林沐风的手腕,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钻入骨髓。
“看看你眼前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女!”
他另一只手指向静立在不远处的怡鸢,指尖缭绕着不祥的黑气,“就是她!是她勾结妖孽,引来滔天灾祸!你师父我,还有那么多无辜惨死的同门,都是因她而死!杀了她!只要杀了她,所有的痛苦都会终结!一切就都清净了!你就能解脱了!”
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匕首,精准无比地捅进林沐风心中最深、最痛的伤口,反复搅动!
“不……不是这样的!”
林沐风牙关紧咬,额角青筋暴起如同虬龙,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痛苦与挣扎的泪水滚落脸颊。
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那冰冷刺骨的钳制,身体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般剧烈颤抖,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。
“这里面一定有误会!师傅…师傅你教导过我的!‘妖非尽恶,人非皆善’,‘不可因一叶而障目’!您…您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?!变成这样?!”
他嘶吼着,声音带着灵魂撕裂般的沙哑,仿佛在质问眼前这扭曲的幻影,更在质问自己心中那个正在崩塌的、关于师父的信仰丰碑!
“误会?!”
‘林诉宇’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怪笑声,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裂开一个充满极致恶意的弧度。
“哪里来的那么多误会?!还是说——”
黑影猛地凑近,几乎贴着林沐风的耳朵,声音陡然拔高,变得尖利刺耳,如同夜枭在坟场上的凄厉啼哭,“我视如己出的好徒儿,你…喜欢上这个妖女了?!你要为了她背叛师门?!背叛你惨死的师父?!你想让为师在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吗?!让所有为你而死的同门魂魄不安吗?!”
字字诛心,句句直指林沐风最深的愧疚、恐惧与自我怀疑!
“如若不是!那就证明给我看!用她的血,来祭奠亡魂!杀了她——!!”
最后三个字如同九幽魔雷在识海炸响,带着摧毁意志的精神冲击波!
“我不会的!”
林沐风双目赤红如血,几乎要瞪裂眼眶,他猛地摇头,试图甩开那魔音灌脑。
“弟子绝不会伤害师父!但也绝不会伤害她!”
他的意志如同在灭世狂涛中挣扎的孤舟,虽未被彻底蛊惑吞噬,却被那黑影强大到恐怖的精神力量死死压制、禁锢!动弹不得!只能徒劳地、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!
“废物!”
‘林诉宇’的语气骤然变得阴冷暴戾到了极点,充满了极致的鄙夷与不耐。
“冥顽不灵!既然你下不了手,那为师就亲自来!我要让你亲眼看着,这个迷惑你心智的妖女,是如何在你面前——魂飞魄散、永不超生的!”
黑影猛地发力,一股更加磅礴、带着毁灭与绝望气息的黑暗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强行接管了林沐风身体的控制权!
林沐风感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被万载玄冰冻结,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锁死!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对手脚彻底失去了感知!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,像一个被提线操控的木偶,极其僵硬地、违背他意志地——缓缓垂下了九离剑!
(一个麻痹敌人、松懈警惕的致命假动作!)
然后,这具属于他的躯壳,迈着沉重而机械的步伐,一步,一步,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,朝着那抹刺目的、如同靶心般的红影走去!他的灵魂在躯壳内疯狂呐喊、冲撞、撕扯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,只能绝望地看着“自己”离那个他拼死也想保护的人越来越近!近在咫尺!
怡鸢看着“林沐风”收起了指向她的剑,一步步朝自己走来,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,眼中那强装的柔软之下,一丝真实的期待光芒悄然闪过。
“沐风!”
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劫后余生的轻快,主动又迎上前一小步,伸出纤白如玉的手,指尖带着真实的、温暖的关切,“你清醒了?太好了!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,这里一点都不好!” 她的指尖带着希冀,试图去触碰、去握住那只冰冷的手,将他拉回现实。
然而,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“林沐风”冰冷僵硬的手背肌肤时——
异变陡生!
对方的手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般,极其突兀、极其不自然地猛地向后一缩!动作僵硬、刻意得毫无掩饰!
“好呀!阿鸢~”
一个模仿着怡鸢语调、却带着黏腻阴冷、令人毛骨悚然气息的声音,几乎在同一时间,从怡鸢身后那团扭曲的‘林诉宇’黑影口中响起!如同毒蛇吐信!
怡鸢伸出的手,瞬间僵在半空!脸上那强装的、柔软无辜的笑容,如同遭遇极寒,瞬间冻结、寸寸碎裂!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骤然收缩,瞳孔深处爆发出如同绝世神兵出鞘般的、冰冷刺骨的锐利寒芒!
(破绽!致命的破绽!)
刚才那刻意至极的躲避动作,绝不是林沐风会有的本能反应!那声模仿的“阿鸢”,更是拙劣得可笑,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意!
(他被彻底控制了!这躯壳里…是那个魔物!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