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安叹了口气,解释道:“怡鸢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,她想在城里看看这凡间的热闹。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陌生又鱼龙混杂的地方逛,总归不妥。师弟修为高深,心思缜密,有他陪着,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,也好及时照应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凉静婉瞬间煞白、血色尽褪的脸,心中有些不忍,但有些话不得不说透,“师妹,听师兄一句劝。有些缘分……强求不得。师弟他……若对你无意,你便是等上十年、百年,也是徒然,只会苦了自己。”
他深知师妹对师弟那份炽热却注定一厢情愿的感情,如同飞蛾扑火,最终灼伤的,只会是她自己那颗脆弱的心。
“不行!”
凉静婉几乎是脱口而出,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,连忙掩饰性地用力绞着手中的丝帕,声音带上了一丝刻意伪装的担忧和楚楚可怜,“大师兄,林师兄怎么能去陪别人呢?万一……万一那个怡鸢心怀不轨怎么办?她来历不明,谁知道安的什么心!大师兄,要不……我们也去找找他们吧?我……我实在有点不放心师兄的安危。”
她试图用林沐风的安危做借口,掩饰自己内心疯狂的嫉妒和想要破坏的冲动。
余安正想开口,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,伴随着下人焦急的呼唤声,打断了他的话。
(四)
“少爷!少爷您慢点!等等小的啊!”
只见白焱砾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气,大步流星、气势汹汹地闯进花厅。他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,勾勒出精悍的身形,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。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,直直钉在余安身上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:“哟,几年不见,表哥看起来……气色‘好’得很啊?”
他把那个“好”字咬得极重,充满了刻骨的讽刺和挑衅。
余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敌意,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,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,声音干涩:“焱砾表弟……是,我……还好。”
“哦?”
白焱砾冷笑一声,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猛地又上前一步,几乎要逼到余安面前,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子,狠狠剜向他,“‘还好’?我怎么听说,白家在各地辛苦打拼下来的商铺、产业,老头子都打算‘分’给多年不见、在外头逍遥快活、对家里不闻不问的‘好表哥’你一份呢?这声‘好’,表哥说得可真轻巧,真大方啊!”
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,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积压多年的怨毒。他刚风尘仆仆地赶回楚双城,还没喝口热茶,就无意中听到管家和账房在角落里低声议论此事,瞬间点燃了他心头压抑已久的怒火,立刻冲去找父亲大吵一架,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。
“白焱砾!你这是什么态度?!”
凉静婉见余安被如此针对,立刻像护崽的母鸡般站出来维护,纤纤玉指毫不客气地指向白焱砾,娇声叱道。她对这蛮横无理的家伙厌恶到了极点。
余安连忙拉住凉静婉的胳膊,将她稍稍往后带了一步,试图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:“师妹,焱砾,都是自家人,有话好好说,别这样……”
白焱砾身边跟着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,脸色发白,小声地、近乎哀求地劝道:“少爷,少爷您消消气!消消气啊!这几位都是老爷特意请回来的贵客,是表少爷和仙门中人,您大人有大量,就算了吧……”
“算了?!”
白焱砾猛地一甩胳膊,将试图拉住他的小厮甩了个趔趄,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困兽,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和不甘,“凭什么要我算了?!凭什么让他进白家的门?凭什么让他分走属于我、属于我娘的东西?!还要我‘原谅’他?呵!”
他指着余安的鼻子,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剧毒,“他害死我娘的时候,怎么没人跟我说‘算了’?!现在倒来装好人了?!滚!”
“算什么算!都给我滚!”
他猛地推开再次试图阻拦的小厮,充满挑衅地看向凉静婉,姿态嚣张跋扈至极,“怎么?没听见吗?不想惹麻烦就自己识相点,立刻、马上,给我滚出白府!”
他指着大门的方向,眼神凶狠。
凉静婉何曾受过这等粗鄙无礼的对待,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白焱砾:“你……你这人怎么如此蛮横无理!简直不可理喻!”
“呵,”
白焱砾双手抱胸,下巴倨傲地扬起,一副地头蛇的霸道模样,“这就是我白焱砾的态度!楚双城,白家的地盘!不服气?憋着!”
凉静婉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怒火,试图搬出靠山震慑对方:“我爹可是凌奚派掌门,玉玹真人!你敢对我们无礼,我爹绝不会放过你!”
“玉玹真人?”
白焱砾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,嗤笑出声,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,“哎哟,我好怕啊!吓得我腿都软了!可惜啊可惜,”
他拖长了腔调,带着恶意的戏谑,“这里是凡间楚双城!不是你们修仙界!你们凌奚派不是有那狗屁不通的规矩,不能对凡人动手吗?拿你爹吓唬谁呢?当小爷我是吓大的?”
他精准而恶毒地戳中了凉静婉最大的软肋和规则束缚。
凉静婉被噎得满脸通红,胸口剧烈起伏,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之词,只能委屈万分地看向余安,眼圈瞬间红了,泫然欲泣:“大师兄!你看他……他欺负人!”
余安上前一步,将凉静婉彻底护在身后,目光沉静而带着一丝压迫感地直视着白焱砾:“焱砾,师妹是我同门,亦是白府的客人。你心中若有怨气,冲我一人来便是,莫要牵连旁人,辱没了白家的待客之道。至于商铺产业之事,是姑父的决定,我事先毫不知情,也从未有过觊觎之心,无意与你相争分毫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陡然转冷,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,“但若你再对师妹出言不逊,纵使门规森严,不得伤及凡人,我余安也自有办法让你‘安静’下来,明白吗?”
“不敢?吓唬我?”
白焱砾像是被彻底激怒,眼神愈发阴鸷狠厉,他指着余安的鼻子,正要放出更狠的话。
“否则怎样?!你这逆子还想怎样?!”
一声威严而饱含滔天怒气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,在花厅门口轰然炸响!
众人悚然一惊,齐齐回头。只见白玉诚拄着那根象征家主威严的紫檀木拐杖,在之前报信的小厮搀扶下,脸色铁青,怒发冲冠地快步走了进来!他显然是气得不轻,胸膛剧烈起伏,身后的几个下人更是战战兢兢,大气不敢出。
“白叔叔!”
凉静婉如同见到了救星和靠山,立刻挣脱余安,小跑着扑到白玉诚身边,眼圈泛红,指着白焱砾,声音带着哭腔控诉道,“您可算来了!他……他刚才好凶,骂人,还要赶我们走……呜呜……”
白玉诚强压着怒火,轻轻拍了拍凉静婉的手背以示安抚,随即用那双燃烧着失望和愤怒的眼睛死死瞪着白焱砾,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:“混账东西!这就是你对我请回来的贵客的态度?!你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?!白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!”
白焱砾面对父亲汹涌的怒火,却依旧是一副混不吝、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,甚至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,嘴角挂着讽刺的冷笑:“我说老头,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干什么了?我不过就是‘实话实说’,把某些人见不得光的心思抖搂出来罢了。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实话实说”和“见不得光”几个字。
“你……你!”
白玉诚气得浑身发抖,胡子都在剧烈地抖动,他再也忍不住,举起手中的紫檀木拐杖,用尽力气就朝白焱砾的肩膀狠狠打去!“我打死你个忤逆不孝的畜生!”
白焱砾似乎对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,甚至预料到了父亲的动作,身形极其熟练地往旁边一侧,那沉重的拐杖便带着风声,“咻”地一下擦着他的玄色衣角落空了。他嘴角那抹讽刺的冷笑愈发明显,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:“怎么?说不过理亏了就要动手?老头,这么多年了,你还是只会这一套?真是……一点长进都没有!”
白玉诚一击落空,更是气得眼前发黑,气血翻涌,指着白焱砾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:“逆子!逆子!你……你……”
他深吸了好几口气,才勉强压下喉头的腥甜,看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驯、浑身是刺的儿子,心中又气又痛,百味杂陈。
白焱砾常年在外奔波,若非这元宵佳节,他也不会千里迢迢从苦寒的边城赶回来……当然,有些事,比如他为何甘愿待在边城,白焱砾是绝不会开口告诉这个在他眼中早已“偏心”到极点的父亲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