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夜沉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,视线在酒精的作用下模糊而摇晃。朦胧中,一个身着月白色和服的纤柔身影,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,静静地立在他卡座的阴影旁。那股清雅的山檀香气,与俱乐部里浑浊的酒气格格不入,却奇异地穿透了他被酒精麻痹的感官。
“……静香?”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与酒精的侵蚀而异常沙哑,带着一丝不确定。他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?在东京,在这个他试图用酒精淹没自己的深夜?
藤原静香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微微颔首,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温婉完美的侧脸,脸上是那抹殷夜沉熟悉的、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、无懈可击的温柔浅笑。她附下身,使得自己的视线能与深陷在沙发里的他平行,这个姿态放低了她自己,显得无害而充满关怀。
“是我,夜沉君。”她的声音如同幽谷清泉,柔和地流淌在这片颓靡的空间里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因“偶遇”他这般模样而产生的轻微颤抖,“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……还喝这么多酒?”
她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,蹲下身,这个姿态让她显得更加娇小、无害,需要仰视着他。那双精心描画过的柳叶眼里,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,在灯光下折射出楚楚动人的光泽,仿佛看到他这般模样,让她心疼得快要哭出来。
“恰好在附近与一位长辈叙旧。”她轻声解释着,眼神真诚得不容置疑,“离开时,听俱乐部的经理提及你似乎……心情不佳,独自在此很久了。我有些担心,便冒昧过来看看......请原谅我的唐突。”
她的话语轻描淡写,将一个处心积虑的“巧合”解释得合情合理。那双深褐色的柳叶眼专注地凝视着他,眼底盛满了恰到好处的忧虑,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偶遇故人、心生关切的旧友。
殷夜沉混沌的大脑无法去深究这“巧合”背后的概率,他只是看着她。此刻,任何一丝与外界的连接,都可能成为他溺亡前抓住的浮木——即使他知道这浮木可能来自毒沼。
他试图扯出一个嘲讽的笑,回应她的“担心”,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已耗尽。最终,他只是颓然地重新闭上眼,将头更深地埋入沙发的阴影里,含糊地低语:“……没什么可担心的。”
静香的目光掠过茶几上那些空置的昂贵酒瓶,掠过他指间摇摇欲坠的酒杯,最终落在他苍白而疲惫的俊脸上。他眼尾那抹天生的绯红此刻愈发妖艳,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,整个人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、却因疼痛而濒临崩溃的猛兽。
一股混合着不甘、嫉恨与一丝扭曲快意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。看啊,那个永远高高在上、冷静自持的殷夜沉,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,将自己折腾到如此狼狈的境地!而那个女人,偏偏是江浸月!
但她完美地控制住了所有外露的情绪。她伸出手,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,想要接过他手中那只空悬的酒杯。
“夜沉君,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,只会伤身。别喝了,好吗?”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充满了卑微的恳求,“看到你这样……我这里,好难受。”她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,眉头微蹙,演足了“感同身受”的戏码。“让我帮你放下,好吗?”她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手指时微微一顿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她的话语,像是最温柔的陷阱。
殷夜沉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,闭上眼,脑海中是江浸月失望的眼神和顾辰风与她并肩的画面,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。这痛楚让他急需麻痹,而眼前这份毫不反抗、全然奉献的“温柔”,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药。最终,酒精带来的无力感还是让他松开了手,任由水晶酒杯落入静香手中,被她轻轻放在桌上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
“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……”静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被努力压抑的哽咽,她重新跪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,仰头看着他,眼神里充满了纯然的痛惜,“是因为……江小姐的事情吗?”
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殷夜沉试图用酒精构建的混沌屏障。他猛地睁开眼,眼底的血丝与痛苦赤裸裸地暴露在静香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