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这个动作,却让席间瞬间静默了一瞬。月见里家规严谨,长辈在场时,晚辈尤其是男性,鲜少会如此明确地照顾女伴,这近乎是一种公开的偏爱与回护。
江浸月低声道谢,心跳却漏了一拍。
这并非结束。在整个晚宴过程中,殷夜沉看似专注于与家族成员的交流,却总能在她碟中食物将尽时,或是她对着某道工序繁复的料理略显迟疑时,不着痕迹地将他认为她可能会喜欢,或需要特定方式品尝的食物,夹到她碟中。
他甚至有一次,在俯身欲取清口用的姜片时,极其自然地靠近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、带着一丝慵懒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:
“腰还受得住吗?再忍耐一下。”
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,带来一阵战栗。那话语听起来像是关心,却又带着洞悉她困境的了然和一种……仿佛在欣赏她在他设定的规则下努力挣扎的玩味。这耳语的亲密,与周遭严肃的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,让她脸颊微热,既因这隐秘的关怀而心悸,又因自己完全处于他掌控之下而感到一丝难堪。
静香完美无瑕的笑容,在殷夜沉每一次对江浸月流露出这种不经意的“照顾”时,都会出现极其短暂的僵硬。她握着酒杯的手指,指节微微泛白,但转瞬便能恢复如常,甚至能更加温柔地与身旁的婶母讨论起今秋京都的红叶情报,只是那话题,似乎总隐隐含着对“外来风景”短暂易逝的隐喻。
晚宴接近尾声,江浸月的双腿早已从酸麻转为针扎般的刺痛,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。在一次侍者上前更换茶盏,她试图依照礼仪微微欠身致意,并顺势调整一下濒临极限的姿势时,麻痹的双腿骤然背叛了她的意志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软倒!
“啊……”一声低促的惊呼险些逸出唇瓣。
时间仿佛凝滞。餐桌上低语的声音瞬间静止。所有目光再次聚焦,带着惊诧,或审视,静香的眼中则飞快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嘲讽。
就在江浸月以为自己将彻底颜面扫地,摔碎这身华服所强撑起的脆弱尊严时,一只手臂如同早有预料般,迅捷而有力地揽住了她的腰侧,稳住了她踉跄的身形,将她带回了原本的位置。
是殷夜沉。
他甚至没有看向她,依旧在与身旁的一位长辈说着什么,仿佛刚才那迅捷而精准的动作只是无心之举。但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透过层层衣物,传递过来,既是一种支撑,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。
“小心些。”他偏过头,低声对她说道,语气平淡,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他对她的维护。
那一刻,江浸月心中五味杂陈。有险些失仪的后怕,有被他当众扶住的难堪,更有一种……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,被他这近乎专横的庇护所带来的、复杂难言的悸动。
“失礼了。”他对着席间众人微微颔首,语气从容,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。“江小姐尚不习惯长时间的正座。”
静香脸上的完美笑容,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,随即恢复如常,只是端起茶杯的手指,微微收紧。
随后,她轻轻放下茶杯,瓷器与漆盘接触发出清脆的微响。“江小姐初来乍到,确实需要时间适应呢。”她声音温和,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殷夜沉停留在江浸月腰间的手,“京都的规矩,总是要多花些心思才能领会的。”
晚宴在一种表面恢复和谐、内里却暗潮汹涌的气氛中继续。
但江浸月知道,这场晚宴的煎熬,以及他与静香之间那无声的较量,还远未结束。她清晰地意识到,她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,一件被他展示并保护的贡品,他是执棋者,亦是她唯一的屏障,在这名为“月见里”的华丽囚笼里,她的一切,包括狼狈与尊严,都成了他掌控与展示的一部分。这场晚宴,是束缚,是考验,更是他无声的宣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