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擦了擦眼角说:“公孙喻是我叔叔。几十年前他奉命前往四川,从此再没回来。我奶奶思念成疾,不久便离世了,爷爷后来也走了。我母亲刚生下我就因体弱去世,这些年来只有我和父亲相依为命。父亲发誓要找到叔叔再回家族,可惜直到临终都未能如愿。陈兄弟,谢谢你。”
我没想到这位健谈的大叔竟有这样沉重的往事。
鲁明突然起身向李勇跪下,把李勇吓了一跳:“男儿膝下有黄金,但我这一跪既是为救命之恩,也是为我叔叔。求你念在往日情分,带这几位恩人去一趟川藏,所有费用我来承担。事后有任何要求,我都答应。”
“鲁大哥,您这是……唉,好吧。谁让我欠你一条命呢,我答应你。”
见李勇应下,鲁明这才露出笑容。
我们约定后天一早就出发。
当晚寄住在李勇家中,我却辗转难眠。
本想出门透透气,却见月光下站着一个人影。
我披衣走出屋子。青海昼夜温差很大,河畔地区尤为湿冷。但那人却解开上衣,赤着上身,结实的肌肉在月光下格外分明。锃亮的光头在夜色中如同明灯——除了却尘和尚,再无他人。
“却尘师父,半夜不睡在这儿做什么?还穿得这么单薄。”我走到院中问道。
“阿弥陀佛,陈施主不也深夜未眠,出来与小僧搭话?”却尘始终眯眼含笑仰望天空。
我曾见过他睁眼的模样——那双桃花眼明亮有神,但他总爱眯着眼笑,让人感觉藏着什么心思。
“睡不着,怕是被你的光头照醒了。”我打趣道。
他摸了摸头顶:“真有这么亮?”
“你在这儿做什么?”我追问。
“赏月。”他答。
“倒不像你有这般闲情逸致。”说着我还是在他身旁坐下,一同仰望夜空。
这里天地开阔,没有高楼遮挡。明月清辉洒落,星河璀璨流淌。我已许久未见如此壮丽的银河。
记得小学时,没有手机电脑,也没有严重光污染。最爱放学后和小伙伴爬到祖父家附近的池塘老树上,看晚霞渐隐,繁星初现。我们坐在粗壮的枝桠上辨认星座,寻找苍龙七宿。
自那以后,再未见过这般绚烂的星空。
再也没见过那些儿时的玩伴。
“月光总能给我们指引。”了尘和尚忽然开口。
“指引?”我仰头望向那片清辉。
月色洒落在山坡下的平地上,一旁是静静流淌的倒淌河,远处青海湖的轮廓若隐若现。
湖面泛着银光,倒淌河如丝带般蜿蜒,最终汇入青海湖。
我们站在日月山的日山之上。
日月山由两座山丘组成,日山与月山,一者沐浴日光月华,一者常隐于阴影,如同日月交替,故得此名。
两座山丘宛若张开的手臂,将倒淌河轻轻环抱。
从风水来看,此处乃是金水相生之穴。
实属难得一见的宝地。
整座日月山,俨然一座天然陵墓。
而月光所及之处,正是明堂所在……
等等!
陵墓!?
我猛地站起身,看到了尘和尚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,顿时恍然大悟:“你是说,这整座山其实是一座古墓?李家世代守在这里,名义上是守山,实则是守陵?”
“阿弥陀佛,贫僧只是来赏月。”
见他无意多言,我便识趣地告辞:“那我先回去休息了。”
“施主好梦。”
躺在床上,我久久无法入眠,想起赵雪之前提起过的李家先祖在此定居的旧事。
据赵雪所说,李家先祖是在文成公主和亲使团返程时留在此地的。
这有两种可能:一是当时李家先祖年事已高,决定在此定居;二是他们怀着某种特殊使命留下。
考虑到他们的姓氏,我猜测最有可能的,是他们守护的陵墓属于李唐皇室的后人。
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——李道宗。
他是太宗李世民的堂弟,曾作为送亲使臣护送文成公主入藏。
晚年李道宗受房遗爱谋反案牵连,被流放象州,途中含冤而逝。
但我曾读过一些野史,说文成公主实为李道宗之女。
据说李道宗临终前命人将遗骨迁往西域,盼能遥望文成公主所在的方向。
当然这些只是民间传闻,并无实据。
虽无确证,却值得推敲。
考虑到李家的姓氏,我推测他们或许本不姓李,而是后来受赐皇姓。
从相貌来看,李家后人并非纯血汉人,带有吐蕃血统特征。
因此赐姓的可能性很大。
古时赐姓是莫大的荣耀,唯有立下大功者方能获此殊荣。
那李家因何被赐姓呢?
最合理的解释,便是嘉奖他们世代守陵的功绩。
但李家在此守陵始于公元641年左右,而李道宗卒于650年。
时间上存在矛盾。
除非——这座陵墓中另有隐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