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着这些纷乱又有些沮丧的想法,脚步不知不觉就挪到了靠近高额区的一片区域。
一眼瞥见,正是刚才下车时遇到的那个有点面熟的澳门姑娘发牌的那张桌子。
鬼使神差地,我走了过去,一屁股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。
台面是绿色的呢绒,灯光打在上面,显得格外肃穆。
我把手里那点赢来的筹码放在一边,没急着下注,反而把心中盘旋的想法,
试着跟那位正低头整理牌靴的姑娘交流了一下。
她的动作很熟练,手指纤细。
她听完,抬起眼看了看我,眼神里没有惊讶,反而有种“你才知道啊”的了然。
她微微探过身,声音压得低低的,带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,在这喧闹背景里却异常清晰:
“三年疫情嘛,靓仔你是不知道,整个澳门经济差到咩咩声(差到不行)。
好多我们这样的上班族,只能拿到一半的薪水,街上好多店铺关门,失业的人找不到工做。
赌场里没什么客人,冷清得可怕,
听说有些赌场发工资都是股东从自己口袋里面拿钱出来发的。”
她顿了顿,手里麻利地洗着牌,继续说:
“疫情一放开,你们这些赌客,就像……像洪水一样涌进来。
赌场饿了好几年了,你想想,饿了几年的老虎,
见到了肉,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你们叼走一大块?
它自己要先吃饱啊。”
她的话说得直白,甚至有些残酷,却瞬间把我那种模糊的感觉点透了。
“那你这几年疫情,是怎么过的?
”我好奇地问。看她年纪不大,应该也是那几年的亲历者。
“我在做主播啊。”她笑了笑,语气轻松了些。
“做主播不是挺赚钱的吗?我看那些大主播都风生水起的。
干嘛还过来做这种……嗯……比较机械式的工作?”我有些不解。
“你不懂啦,”她摇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,
“澳门这个地方,别看经济发达,楼高钱多,但是思想呢,好传统的。
就像我们这里,好多女生去做赌场公关,收入是不错,但名声嘛……
总归是不太好听,说出去,家里人面子上也过不去。”
“哈哈,还有这种事情?”我倒是第一次听说。
“当然有啦!”她肯定地说,似乎打开了话匣子,
“澳门地方细(小),圈子更细,很多事情,动不动就传开了,
有点什么风吹草动,桃色新闻亲戚朋友、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。
我跟你讲,我们这些发牌的呢,私下里都有群的,
谁上班遇到什么奇葩客人,脾气不好的,
输钱了乱发脾气骂人的,或者有什么搞笑事情的,
我们休息的时候都会在群里拿出来八卦一下,哈哈哈。”
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,眼睛弯弯的。
相仿的年纪,让话题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。
再加上我自认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,有点天然的亲和力,
不像那些满脸横肉、杀气腾腾的赌客,所以不少像她这样的班长或者其他工作人员,
休息时或者台上不太忙的时候,倒也乐意跟我聊上几句。
这短暂的交流,像是一阵微风吹散了赌场里那令人窒息的金钱硝烟,
让我暂时从那种“必输”的紧绷感里抽离出来。
我看着她熟练地派牌,看着台面上押注的筹码,
心里那点关于输赢的执念,似乎也淡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