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无视物理规则的顺风耳。
司徒瑶不是神。
她只是一个比普通人更聪明,更富有也更偏执的凡人。
只要是凡人就一定会有弱点,有疏漏。
安然的指尖,从琴头那精美的涡旋,滑过温润的琴颈,再到那历经了三百年岁月洗礼、却依旧光洁如新的面板。
她摸得很仔细,很认真。
像一个正在拆解精密炸弹的排爆专家。
终于,在琴马的下方一个极其隐蔽、与琴身木纹几乎融为了一体的小小凹陷处。
她的指尖微微地顿了一下。
那里的触感,和旁边光滑的木料有些不一样。
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金属冰冷。
她低下头凑了过去,用那双虽然哭过却依旧锐利无比的眼睛,仔细地观察着。
那是一个比米粒还要小、几乎看不见的微型传感器。
它被完美地嵌入在了琴马的下方。只要琴弦产生任何一丝一毫的震动,它都能在第一时间将那震动的频率通过无线信号,发送到某个特定的接收器上。
安然看着那个在灯光下,反射出一丝微弱光芒的传感器。
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,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她终于明白司徒瑶那句“姐姐就算不在也能听得到”,到底是什么意思了。
那个女人,她想听的根本就不是她的琴声。
她想听的是她在拉琴。
是她这只金丝雀,在为她这个唯一的主人,乖乖卖力地歌唱。
这种深入骨髓的掌控欲,让安然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。
她想她应该把它立刻抠出来,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踩得粉碎。
可她的手抬起来,却又在半空中僵住了。
不。
不能这么做。
安然在心里,对自己说。
如果她现在,毁了它。
那么,那个女人回来之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。
到时候等待她的,必将是那个女人的惩罚。
而且……
安然的脑海里,突然闪过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疯狂的念头。
如果……
如果,她不毁了它呢?
如果,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?
那么这个用来监视她的“耳朵”,是不是就可以反过来,变成她用来迷惑对方的工具?
她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拉动琴弦,制造出自己正在“乖乖练习”的假象。
从而为自己争取到更多不被打扰的谋划和喘息的时间。
这个念头,像一道划破无边黑夜的闪电,瞬间照亮了安然那片早已被绝望所笼罩的黑暗的世界。
她看着眼前那把冰冷华美的传奇大提琴。
那双总是像小鹿般清澈的眸子里,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属于猎人的冰冷算计的精光。
安然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。
她重新将琴夹好。然后架起那把同样价值不菲的琴弓。
她闭上眼睛。
脑海中,浮现出的不再是巴赫,不是圣桑,也不是德沃夏克。
而是一段她从未演奏过的、充满了挑衅与试探的……
狂想曲。
琴弓,落下。
一声高亢尖锐、如同利刃划破长空般的声响,瞬间撕裂了这片死寂的空间!
那琴声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与悲伤。
只有一种在刀尖上独舞般的……疯狂。
她在用这琴声,向那个正在另一个战场上厮杀的女人,无声地宣战。
司徒瑶。
你听到了吗?
你这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。
她已经开始磨自己的爪牙了。
你凝望深渊的时候,
深渊,也在凝望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