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缓缓地,推了推鼻梁上,那副金丝的眼镜,镜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冰冷的、锐利的光。
“……您和唐心小姐的每一句对话,”
“……都会被实时地转接到老板的私人电脑上。”
“所以,”
他看着安然那张瞬间就彻底失去了所有血色的、写满了绝望的、精致的小脸,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极度残忍却又无比优雅的微笑。
“……请您,谨言慎行。”那句轻描淡写的“谨言慎行”,像一把巨大的、无形的铁锤,重重地砸在了安然的心上,将她那颗刚刚才因为一丝希望而重新燃起斗志的心彻底地砸得,支离破碎,鲜血淋漓。
原来…
原来所有的一切,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。
原来,自己那点可笑的、自以为是的小聪明,在那个女人的面前,根本就不值一提。
她再也忍不住,那股压抑了许久的、所有的委屈、痛苦和恐惧,在这一刻都彻底地爆发了。
她看着陈默,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忠实地,执行着那个女人所有命令的、冷酷的帮凶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疯狂地滑落下来。
她没有再哀求,也没有再歇斯底里地尖叫。
她只是静静地流着泪,用一种近乎麻木的、心如死灰般的、冰冷的目光,死死地瞪着他。
那眼神里,充满了无声的、最决绝的控诉与憎恨。
陈默被她这种,充满了破碎感的、极致的美丽与极致的绝望的眼神,看得心里莫名地一颤。
他缓缓地,收回了自己那虚伪的、残忍的微笑,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、面无表情的模样。
他没有再说什么。
只是将那部黑色的、冰冷的手机,轻轻地放在了安然的面前。
然后便转身,重新回到了那个如同门神一般的、冷漠的位置上,继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车厢里又一次,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安然没有去碰那部手机。
她只是蜷缩在角落里,抱着自己那早已冰冷的膝盖,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。
像一只被世界,彻底遗弃的、无家可归的、孤独的幽灵。
她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,进行着自己那最后的、也是最微不足道的抗议。
然而,她等了很久。
司徒瑶的手术却依旧没有结束。
地下停车场的空气冰冷而又浑浊。
安然的身体,因为长时间的蜷缩,和精神上的巨大打击,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。
她的肚子,也开始不争气地“咕噜咕噜”叫了起来。
她知道,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如果她真的因为绝食而倒下了。
那么最高兴的只会是那个,一直都想将自己彻底掌控在手里的,可怕的女人。
不。
她不能让她,得逞。
安然缓缓地抬起头,那双已经哭得红肿不堪的、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、却又无比坚韧的,求生的火焰。
她看了一眼车窗外那个,还在尽职尽责地站岗的陈默。
又看了看驾驶座上那个,面无表情的司机。
最终,她的目光落在了那部被她遗弃在座位上的、黑色的手机上。
她知道,这是陷阱。
是一个,充满了监视与掌控的,温柔的陷阱。
可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,一根救命稻草。
她必须联系到唐心。
她必须在那个可怕的女人,对唐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,让她赶紧离开这里!
哪怕…哪怕只是说一句话,也好。
安然深吸一口气,伸出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、沾满了泪水的手,缓缓地拿起了那部黑色的、冰冷的手机。
她打开通讯录。
里面果然只有一个联系人。
——唐心。
安然看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,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。
她死死地咬着下唇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。
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时间再软弱了。
她必须在五分钟之内,用最简洁、最安全的方式,将最关键的信息传递出去。
她深吸一口气,按下了通话键。
电话只响了一声,就被接通了。
“喂?然然!你总算肯接我电话了!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!你现在在哪里?你还好吗?那个死变态有没有对你怎么样?”
电话那头,传来唐心那如同小钢炮般清脆活泼的、充满了担忧和焦急的声音。
安然听着自己闺蜜那熟悉的声音,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。
但她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将那股翻涌的情绪死死地压了下去。
她清了清嗓子,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、听起来没有丝毫异样的语气,微笑着说道:
“……唐心,我没事啦。”
“你别担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