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妃与愉妃相对而坐，案上摊着一堆线索：从景仁宫小厨房搜出的少量马齿苋残叶用素色绢帕包裹着，边缘还沾着些许泥土；一份密密麻麻的宫人名单，上面用朱笔圈画着可疑人员的姓名；还有几页供词，字迹潦草，透着几分慌乱。
令妃身着杏黄色绣缠枝海棠暗纹常服，鬓边仅簪着一支东珠小花，神色沉静却难掩眼底的疲惫。她拿起春桃的供词，指尖轻轻按压着纸面，语气凝重：“愉妃姐姐，我们排查了所有与景仁宫膳食相关的人员，上至管事太监，下至烧火宫女，最终锁定了一名叫春桃的宫女，是景仁宫安贵人宫中的人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“据春桃交代，前几日是她托宫外的亲戚带进了马齿苋，说是安贵人想吃些新鲜野菜开胃，特意吩咐她寻来的。可我们传讯询问安贵人时，她却矢口否认，说从未吩咐过此事，甚至不知道春桃私下联系宫外之人。”
愉妃身着青绿色绣兰草常服，腰间系着一条素色丝绦，神色比令妃更为沉静。她接过供词仔细翻看，眉头微蹙：“安贵人素来安分守己，在宫中不争不抢，性子也怯懦，怎会突然想吃马齿苋这种寒凉野菜？而且偏偏在十二阿哥腹泻之前，这未免太过巧合。”她指尖划过“马齿苋”三字，眸色一沉，“这野菜性凉，寻常妃嫔孕期或是体弱时都避之不及，安贵人即便想吃，也该知晓其中利害，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特意寻来。”
“姐姐说得是。”令妃点头附和，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，“我们起初盘问春桃时，她神色慌张，言辞闪烁，显然是有所隐瞒。后来我们动了些手段，她才松口，说是安贵人的贴身宫女梅雪让她去寻找马齿苋的，说是梅雪自己要用，至于具体用途，她并不知晓，也不敢多问。”
“梅雪？”愉妃抬眸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，“安贵人的贴身宫女？能让主子身边的近侍如此费心，甚至冒险联系宫外，此事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。立刻派人去景仁宫传梅雪前来问话，务必问出实情！”
“已经派人去了。”令妃叹了口气，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凝重，“只是……方才派去的宫人回来禀报，梅雪已经在自己的住所上吊自尽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愉妃猛地坐直身子，眼中满是震惊，“自尽了？这么快？”
“是啊。”令妃神色凝重地点点头，“宫人赶到时，她已经没了气息。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，没有打斗痕迹，横梁上悬着的白绫系得规整，看起来确实像是畏罪自杀。想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做完这一切后，便杀人灭口，断了我们的线索。”
愉妃沉默片刻，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，发出沉闷的声响，与窗外竹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，更添几分压抑。“如此一来，线索便彻底断了。”她缓缓开口，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愤懑，“春桃只是被利用的棋子，对真相一无所知；梅雪一死，唯一的直接联系人没了，幕后主使便彻底藏在了暗影之中。这人心思太过缜密，手段也太过狠辣，竟然连自己的棋子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弃。”
令妃端起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，试图压下心中的烦躁：“是啊。如今我们只知道是梅雪指使春桃带进了马齿苋，却不知道梅雪是受何人指使，更不知道她为何要加害十二阿哥——毕竟十二阿哥失宠，生母恭嫔也早已不得皇上待见，害他对任何人似乎都没有直接益处。”她话锋一转，看向愉妃，“安贵人那边，虽然她声称不知情，但梅雪是她的贴身宫女，朝夕相处，此事她恐怕难以完全撇清关系。姐姐觉得，安贵人会不会也参与其中？”
愉妃沉吟片刻，缓缓摇头：“可能性不大。”她分析道，“安贵人在宫中地位不高，家世普通，也不得皇上宠爱，无依无靠，根本没有与其他妃嫔抗衡的资本。谋害皇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，她即便有天大的胆子，也断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去做一件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。想来是有人故意利用她宫中的宫女，事后又让梅雪自尽，要么是想嫁祸给安贵人，让她成为替罪羊；要么就是想让此事彻底石沉大海，不了了之。”
令妃点头赞同：“姐姐所言极是。安贵人的性子，别说害人，便是与人争执一句都不敢。想来是有人看中了她这一点，才特意挑中她宫中的人下手，笃定她不敢声张，也没有能力为自己辩解。”
两人相视一眼，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。线索中断，幕后主使依旧隐藏在深宫的暗影之中，而宫中的皇嗣仍面临着未知的危险——和贵人还在储秀宫卧床静养，胎象虽稳却依旧孱弱；十二阿哥的腹泻刚刚止住，身子还需好生调理。这场围绕着龙裔的阴谋，显然还未结束。
“看来，我们只能重新梳理线索，从其他方面入手了。”愉妃缓缓道，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，“你我分工，你去彻查梅雪近日的行踪，看看她死前与哪些人有过接触，尤其是景仁宫与咸福宫的宫人，一一盘问，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；我则去审问春桃，看看能否从她口中套出更多关于梅雪的异常举动，或是她联系宫外亲戚的具体细节。”
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另外，加强对各宫的监视，尤其是咸福宫的谨贵人、晋贵人，还有景仁宫的忻贵人。谨贵人近日深得皇上关注，行事愈发低调沉稳，反倒可疑；晋贵人野心勃勃，素来爱浑水摸鱼；忻贵人一直想摆脱恭嫔的牵连，难保不会为了上位做出出格之事。绝不能让幕后主使再有可乘之机。”
“嗯。”令妃点头，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斗志，“也只能如此了。我们一定要尽快查明真相，否则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皇嗣遭殃，这后宫也永无宁日。”
窗外的阳光渐渐升高，晨雾散去，竹叶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光影，落在案上的供词与名单上，忽明忽暗。令妃与愉妃继续埋首于线索之中，仔细排查着每一个细节，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幕后主使的踪迹。
而深宫之中，咸福宫的谨贵人正临窗而立，看着窗外的春色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；晋贵人则在宫中焦躁地踱步，盘算着如何才能借这场风波渔利；景仁宫的忻贵人则暗自祈祷，希望调查不要牵连到自己。那些隐藏在暗影里的眼睛，依旧在暗中窥伺着，等待着下一个机会。
这场关乎龙裔安危的争斗，远未结束。更多的阴谋与算计，还在悄然酝酿，而延禧宫偏殿内的那盏清茶，早已凉透，正如这深宫之中，看似平静却实则冰冷刺骨的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