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新人们按位分坐下,甄嬛才缓缓开口,目光扫过殿内所有妃嫔:“今日召你们来,也是按例嘱咐几句。从今日起,敬事房会把你们的绿头牌递到养心殿,皇上若翻了哪位妹妹的牌子,你们便按宫里的规矩准备侍寝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稍重了些,“往后在宫里,都是姐妹,凡事要以和为贵,好好相处,别失了咱们后宫的体面。”
新人们连忙低头,齐声应道:“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。”
话音刚落,嘉妃金玉妍忽然轻笑一声,声音带着几分娇俏,却像根细针似的扎人:“说起来,今日倒瞧着恭贵人妹妹格外精神。”她的目光落在恭贵人鬓边的银簪上,语气带着刻意的夸张,“这簪子上的淡粉宝石虽小,却透着灵气,倒像是刚从珠宝铺里寻来的新鲜物件,瞧着比咱们这些‘老人’鲜灵多了——不知情的,怕还当是新妹妹们的一员,特意打扮了来给贵妃娘娘请安呢。”
这话明着是夸恭贵人年轻,实则是嘲讽她刻意打扮,想跟新入宫的小姑娘争宠,连“老人”的体面都不顾了。恭贵人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,手指紧紧攥着帕子,指节泛白,却不敢明着怼嘉妃——毕竟嘉妃位分在她之上,真闹起来,吃亏的还是她。她定了定神,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,语气带着几分不甘的反击:“嘉妃娘娘说笑了。嫔妾不过是想着今日要见贵妃娘娘,又有新妹妹们在,总不能失了咱们后宫的体面,才简单拾掇了两下。哪像娘娘您,天生好容貌,便是素着妆也压得住场子,哪用得着跟咱们似的费这些小心思——您往这儿一坐,新妹妹们的目光怕都要黏在您身上,哪里还看得见旁人。”
这话表面是捧嘉妃容貌出众,实则是暗讽她打扮得太过张扬,故意在新人面前抢风头,跟新嫔争宠,比她这个“费小心思”的更甚。
顺嫔见两人剑拔弩张,立刻笑着打圆场,手里的团扇轻轻晃着,扇面上的玉兰纹随着动作展开:“哎哟,两位姐姐这是说什么呢,都是为了给贵妃娘娘请安图个吉利,哪来这么多讲究。”她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新嫔们,语气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亲近,“不过说起来,新妹妹们真是年轻貌美,一个个跟刚掐下来的花儿似的,往后宫里的热闹,怕是要靠你们添了。只是嘉妃娘娘您向来是宫里的拔尖儿,论容貌论手腕,咱们谁也比不上您,新妹妹们初来乍到,有不懂的地方,多问问嘉妃娘娘,准没错——娘娘您肯定乐意指点她们,对吧?”
这话看似是调和矛盾,实则藏着两层心思:一是把新人和嘉妃绑在一起,暗示新嫔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嘉妃,挑动其他妃嫔对嘉妃的忌惮;二是故意捧高嘉妃,让她成为众矢之的,日后若是新嫔出了什么事,旁人第一个会怀疑到嘉妃头上。
嘉妃何等精明,瞬间听出了顺嫔的心思,刚要开口反击,令妃魏嬿婉却先一步放下茶盏,笑着开口打圆场:“嘉妃姐姐说笑了,恭贵人妹妹也是一片好意,想给贵妃娘娘请安时添些体面罢了。”她目光转向新嫔们,语气带着几分温和的打趣,“新妹妹们刚入宫,还不懂咱们宫里的玩笑话,若是听了嘉妃姐姐的话当真了,怕是要被吓着,往后不敢跟咱们这些‘老人’说话了。”
这话既给了嘉妃台阶下,又维护了新嫔,还暗指嘉妃的话太过尖锐,容易吓到新人,既没得罪嘉妃,又卖了新人们一个人情,分寸拿捏得极好。
嘉妃听令妃这么说,脸色稍缓,却还是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,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:“令妃妹妹这话在理,只是‘热闹’可不是那么好添的。”她的目光扫过殿内,从令妃到新嫔,一个都没落下,“咱们姐妹在宫里这些年,面上看着和和气气,今日你送我一盒点心,明日我给你带一支簪子,跟亲姐妹似的。可谁心里没点自己的盘算?不过啊,新妹妹们刚入宫,还是先学好规矩,守好本分最重要。别学那些旁门左道,想着走捷径往上爬——到头来,没讨着好,倒先失了自己的体面,那可就不值当了。”
这话明着是敲打新嫔,实则是回应顺嫔的挑唆,暗指在座的妃嫔们都有野心,也警告顺嫔别想把她当枪使。
殿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,愉妃依旧看着杯中的茶叶,指尖轻轻转着茶盏;纯嫔与舒嫔低声说了两句闲话,话题落在了刚读的诗词上;韵常在攥着帕子的手更紧了,指节泛白;新人们则低着头,连大气都不敢喘,偶尔有人偷偷抬眼,飞快地扫过殿内的高位妃嫔,又立刻低下头。
甄嬛见气氛不对,轻轻咳嗽了一声,打破了沉默。她端起茶盏,喝了一口,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好了,都是自家姐妹,哪来这么多闲话。”她的目光先扫过嘉妃与恭贵人,两人都微微低下头,避开她的视线;又落在新嫔身上,语气软了些,“新妹妹们刚入宫,对宫里的规矩还不熟悉,各位姐妹们多提点着些,别让她们走了弯路。若是有不懂的,也不用拘束,可问杜荷、杜若,也可来问本宫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内的香炉,百合香还在飘着,却没了先前的暖意。“今日的请安就到这儿吧,本宫还有内务府递来的宫务要处理,你们都散了。记住,往后在宫里,各司其职,守好自己的本分,比什么都强。”
众人立刻起身,再次屈膝行礼,声音整齐却少了先前的活络:“臣妾(嫔妾)遵贵妃娘娘教诲,恭送贵妃娘娘。”
甄嬛扶着杜荷与杜若的手走进内殿,明黄色的帘幕落下,隔绝了外面的目光。殿内的妃嫔们才慢慢散去,脚步比来时轻了些,少了闲聊的兴致。嘉妃走在最前面,经过恭贵人身边时,脚步顿了顿,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,才继续往前走;顺嫔则拉着谨常在的手,假意叮嘱了几句“在宫里要谨言慎行,多听少言”,语气里的虚伪连旁人都能瞧出来;令妃则慢悠悠地走着,与愉妃并肩,偶尔说两句关于龙凤胎近日的趣事,比如永璐今日学会了抓东西,语气轻松,仿佛刚才的争执与她无关;纯嫔与舒嫔跟在后面,低声聊着刚读到的“绿肥红瘦”,话题又回到了诗词上;新嫔们则跟在最后,低着头,没人敢多说话,心里却都记下了今日殿内的每一句对话,每一个眼神——她们终于明白,这紫禁城的平静,不过是裹在蜜糖里的刀子,看着甜,实则藏着伤人的锋芒。
翊坤宫的百合香还在弥漫,茶盏里的龙井早已凉透,杯底的茶叶沉在碗底,像极了那些藏在心底的心思,压着,却终有要浮上来的一天。今日这场看似寻常的请安,不过是新一轮较量的开始——往后的日子,怕是不会再这么“平和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