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看似是体恤太后,实则是明确划清了界限——后宫的主导权在娴贵妃手中,而非寿康宫。他没有直接拒绝太后的隐含诉求,却用这样的方式,堵死了她借选秀安插人手的捷径。
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,指尖的佛珠转动得愈发急促,几乎要将珠子磨出痕迹。她没想到弘历竟如此敏锐,又如此不留情面,一句轻飘飘的话,便将她的试探尽数挡了回来。
弘历仿佛没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,起身说道:“皇额娘,养心殿还有一堆奏折等着批阅,选秀的事就这么定了。儿臣先行告退,改日再来看望皇额娘。”
不等太后开口挽留,他便转身对着李玉吩咐道:“李玉,摆驾养心殿。”
“嗻。”李玉连忙应声,紧随弘历身后走出殿门,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。
殿内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太后手中佛珠的摩擦声,带着几分压抑的烦躁。福珈连忙上前,拿起一旁的暖炉递到太后手边:“太后,天凉,暖暖手吧。皇上也是忙于朝政,并非有意怠慢您,您别往心里去。”
太后接过暖炉,却没有丝毫暖意传到心底。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目光落在窗外巍峨的宫墙上,语气中满是怅惘:“怠慢?他如今是皇帝,哪里还需要怠慢哀家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低沉得像在自语,“哀家不过是想过问一句后宫的事,他便用娴贵妃来堵哀家的嘴,如今哀家连这点体面都没有了。”
“太后,您是大清的太后,谁敢不敬重您?”福珈轻声宽慰,“皇上只是想让您安心颐养天年,不想让您为后宫的琐事烦心罢了。”
“颐养天年?”太后自嘲地笑了笑,指尖用力,暖炉的珐琅彩都险些被按出痕迹,“他是越来越有皇帝的样子了,翅膀硬了,再也不需要哀家这个额娘为他筹谋了。”
这话里有失落,有感慨,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警惕。曾经那个需要她在宫中步步为营、扶持上位的皇子,如今已然成了独断专行的帝王,他的心思深沉如海,对她这个养母都带着几分设防,生怕她过多干预朝政,或是培植家族势力。
福珈沉默着,不敢再多言。她知道,太后心中的委屈,远不止选秀这件事。母子之间那份曾经的亲密,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皇权博弈中,被消磨得只剩下表面的恭敬与疏离。
太后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再睁开时,眼底的怅惘已然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。她将暖炉放在一边,拿起桌上的密报,指尖在“贡女”二字上轻轻点了点:“一个贡女,一场选秀……倒也不是没有机会。”
福珈心中一动,却不敢追问。
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:“顺嫔在宫里待了这么久,总归是有些用处的。钮祜禄氏的女子,也未必就只能困在深宫的冷院里。”她顿了顿,指尖再次捻起佛珠,动作恢复了往日的沉稳,“福珈,你去暗中传个话,让族里挑个品行端庄、容貌出众的姑娘,按规矩报名参加选秀。记住,别声张,一切按流程来。”
“嗻。”福珈连忙应声。
太后望着窗外,目光穿透层层宫墙,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选秀大典。即便弘历防备着她,这后宫的棋局,也未必就由他一人说了算。钮祜禄氏能走到今天,从来都不是靠帝王的恩宠,而是靠步步为营的算计。这一次,她倒要看看,皇帝能护着后宫多久。
寿康宫的铜铃依旧在微风中作响,只是那细碎的声响里,已然染上了几分隐秘的算计。深宫之中,权力的博弈从无停歇,哪怕是母子之间,也藏着数不清的试探与防备。这场以选秀为开端的暗战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