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重华宫被暖意裹得严严实实,朱红宫墙下的铜狮凝着薄雪,檐角悬挂的鎏金宫灯缀着细密的红绸,随风轻晃时,光影在青石板路上流转,映得殿门处的“重华宫”御笔匾额愈发熠熠生辉。今日是舒嫔的十阿哥永玥的百日宴,因先前十阿哥自幼体弱,乾隆帝弘历省了洗三礼与满月宴,此次经甄嬛与魏嬿婉再三劝说,终是松了口——虽未大操大办,却也按规制请了后宫妃嫔、近支宗亲与御前大臣家眷,把重华宫装点得一派喜庆。
步入重华宫正殿,暖意扑面而来。殿内四根盘龙柱鎏金闪耀,柱身缠绕着红绸,与檐下宫灯遥相呼应;地上铺着厚密的藏青色栽绒地毯,踩上去无声无息,毯面织着暗纹的缠枝莲纹样,低调中透着华贵。东西两侧的紫檀木多宝阁上,陈列着珐琅彩瓶、和田玉摆件与御笔书画,阁前的八仙桌上摆着精致的果盘与茶盏,盘中蜜橘、荔枝等鲜果皆是从南方加急运来,果香混着银骨炭的清冽与桂花糕的甜香,在殿内弥漫开来。殿角设着两架紫檀木架的暖炉,燃着上好的银骨炭,暖烟顺着镂空的缠枝纹炉盖袅袅升腾,将窗棂上凝结的冰花熏得渐次消融,化作细密的水珠顺着雕花窗格滑落,朦胧了窗外院中傲然绽放的腊梅。
舒嫔身着一身淡粉色绣折枝玉兰花的常服,衣料是上好的云锦,绣线细腻,玉兰花苞饱满,仿佛下一刻便要绽放。外罩一件白狐毛披风,披风边缘的绒毛蓬松柔软,衬得她本就温婉的眉眼更添几分柔和。鬓边簪着一支点翠嵌珍珠的步摇,步摇上的珍珠圆润莹白,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,却不显张扬。她端坐在西侧的锦凳上,怀中抱着十阿哥永玥,小家伙穿着一身大红缂丝绣五爪金龙的襁褓,襁褓边缘镶嵌着一圈雪白的狐毛,脸蛋圆润饱满,透着健康的粉晕,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,偶尔挥舞着小手,发出几声软糯的咿呀声,全然没了刚出生时的孱弱模样。
弘历身着明黄色常服,常服上绣着暗纹的金龙,腰间系着明黄丝绦,挂着和田玉坠,缓步踏入正殿时,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舒嫔怀中的永玥身上。先前他总因永玥体弱而迁怒于舒嫔,觉得是她身子单薄才影响了皇嗣康健,故而多日来对其颇为冷落,连带着储秀宫也少踏足。可今日见这孩子眉眼清秀、哭声洪亮,小手紧紧攥着舒嫔的衣袖,分明是被养得极好的模样,心中那点芥蒂顿时消散大半,反倒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来。
“给皇上请安。”舒嫔抱着孩子,微微屈膝行礼,动作轻柔,生怕牵动还中曾孱弱的孩儿,声音温软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弘历上前一步,抬手示意她免礼,语气中添了几分暖意:“起来吧,地上凉,仔细着身子。”说着,目光依旧停留在永玥脸上,“让朕看看十阿哥。”
舒嫔小心翼翼地将永玥递过去,弘历伸手接过,动作生疏却格外轻柔,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肌肤时,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柔软。永玥似乎并不怕生,盯着弘历的脸看了片刻,突然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朝珠,咯咯地笑了起来。这一声笑如同破冰的暖阳,瞬间融化了弘历眉宇间的疏离,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儿,眼底满是欣慰,语气也柔和了许多:“好孩子,倒是养得这般康健了。”
一旁的甄嬛身着宝蓝色如意纹的常服,外罩一件玄色貂毛斗篷,斗篷领口镶嵌着一圈硕大的东珠,端坐于主位之上,闻言笑着开口:“皇上瞧着,十阿哥如今的模样,可比刚出生时壮实多了。舒嫔这些日子日夜操劳,夜里孩子稍有动静便起身照料,连觉都不敢多睡,耗尽心血才将阿哥养得这般好。”
魏嬿婉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,坐在甄嬛身侧,穿着石榴红绣海棠纹的棉服,外罩杏色狐裘,狐裘的绒毛柔软顺滑,衬得她气色愈发红润。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孕肚,附和道:“是啊皇上,臣妾前几日来看十阿哥,还见舒嫔姐姐亲自给阿哥喂固元汤,一勺一勺耐心得很。先前阿哥身子弱,舒嫔姐姐茶饭不思,日夜忧心,如今总算苦尽甘来,这都是舒嫔姐姐的功劳。”
弘历闻言,目光转向舒嫔,见她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,显然是长期睡眠不足所致,眉宇间的愧疚更甚。他轻轻将永玥递回舒嫔怀中,语气缓和了许多:“这些日子,辛苦你了。先前是朕思虑不周,错怪了你。”
舒嫔身子微微一僵,连忙垂眸道:“皇上言重了,照料十阿哥本就是臣妾的本分,能让十阿哥康健,便是臣妾最大的心愿,谈不上辛苦。”她语气平淡,听不出太多情绪,仿佛先前的冷落与委屈都已随风而逝,唯有抱着永玥的手臂微微收紧,泄露了她此刻波澜起伏的心神。
就在这时,一阵珠翠叮当的声响传来,打破了殿内的温馨。嘉贵妃金玉妍身着紫红色绣喜鹊杜鹃花的旗装,衣料厚重,绣工精湛,喜鹊栩栩如生,仿佛要从衣上飞出来。外罩一件玄色貂毛斗篷,斗篷领口和袖口镶嵌着一圈硕大的珍珠,行走时珠翠作响,张扬得如同冬日里燃烧的火焰。她身后跟着笑意盈盈的顺嫔钮祜禄澜芷,顺嫔身着秋香色绣蔷薇纹的常服,外罩一件浅紫狐裘斗篷,鬓边簪着一支银鎏金嵌珍珠的步摇,眸光流转间满是温柔笑意,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。
“哟,皇上也在呢。”嘉贵妃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恭敬,目光扫过舒嫔怀中的永玥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“这便是十阿哥?瞧着倒是比先前听闻的壮实多了,想来舒嫔妹妹这些日子来,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吧?”
顺嫔紧随其后,柔声附和道:“可不是嘛。先前洗三、满月都没敢办,宫人们私下里还议论,怕是十阿哥身子实在不济,皇上与贵妃娘娘都没了心思。今日见阿哥这般康健,才知是我们多虑了——舒嫔妹妹真是好福气,能让十阿哥逢凶化吉,倒是辜负了先前众人的担忧。”她话说得温柔,尾音轻轻上扬,明里暗里都在提先前永玥的孱弱与舒嫔的失宠,语气中的揶揄不言而喻。
舒嫔抱着永玥的手紧了紧,指尖泛白,却并未抬头,只是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,神色淡然,仿佛没听懂两人话中的讥讽,唯有垂落的眼帘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。
甄嬛端着茶盏,轻轻吹了吹浮沫,茶盏是上好的官窑青花瓷,杯沿绘着缠枝莲纹。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嘉贵妃、顺嫔说笑了。皇嗣康健,本就是后宫最大的福气,先前十阿哥体弱,皇上与本宫不过是怕太过张扬反而扰了孩子静养,并非别有他意。如今阿哥百日康健,这宴席办得热闹些,既是给孩子添喜气,也是全了舒嫔做额娘的体面,理所应当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两人,眼神锐利如刀,“再说,舒嫔身为十阿哥生母,悉心照料皇嗣,劳苦功高,皇上心中自有定论,轮不到旁人在这里说三道四,扫了今日的喜庆。”
魏嬿婉也跟着开口,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锋芒:“嘉贵妃娘娘和顺嫔这话就不对了。舒嫔姐姐对十阿哥的上心,后宫众人有目共睹。先前阿哥身子弱,姐姐日夜守在床边,连一口热饭都顾不上吃,如今总算把十阿哥养得康健,咱们该替她高兴才是,怎好说这般阴阳怪气的话?今日是十阿哥的百日宴,图的是喜庆,姐姐们还是少说些不相干的好。”
弘历听着嘉贵妃与顺嫔的话,脸色渐渐沉了下来,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。他本就因先前冷落舒嫔而心怀愧疚,此刻两人这般当众嘲讽,无疑是触了他的逆鳞。他抬眸,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,那眼神冰冷锐利,如同冬日的寒刃,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悦,瞬间让嘉贵妃与顺嫔噤了声。
嘉贵妃脸上的笑意僵住,下意识地收敛了张扬的姿态,垂眸道:“皇上恕罪,臣妾只是随口说笑,并无他意,绝无冒犯舒嫔妹妹与十阿哥的意思。”
顺嫔也连忙附和,笑容依旧温柔,眼底却多了几分慌乱,屈膝行礼道:“是啊皇上,臣妾也是真心为十阿哥高兴,一时言语不当,还望皇上莫怪,望舒嫔妹妹海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