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2章 皇后丧仪(2 / 2)

贞淑站在榻旁,手里捧着一盏温好的燕窝,声音压得极低,像是怕惊扰了榻上的人,又像是怕被殿外的人听见:“主儿,您说皇上这是怎么了?从前在长春宫,也不见皇上与皇后有多恩爱——去年暮春赏牡丹时,皇上还因皇后劝他少饮酒,皱了眉呢。可如今皇后去了,皇上却这般大动干戈,连宗室都要日日哭灵……”

金玉妍闻言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那笑意却没达眼底:“帝王心,本就像这春日的天,说变就变。从前皇后在时,是六宫之主,皇上待她,敬重多过恩爱——毕竟她是富察家的女儿,是太后当年属意的皇后,皇上总得给几分面子。”她顿了顿,指尖在小腹上轻轻打了个圈,指甲划过锦缎,留下一道浅痕,“如今她去了,倒成了皇上心里的‘白月光’,这隆重的丧仪,不过是做给旁人看,让天下人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帝王;也是做给他自己看,骗自己说,他对皇后有多上心罢了。”

她说着,抬眼看向贞淑,语气沉了些:“吩咐下去,宫里的人都给我安分些。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出错,惹了皇上的气,可别连累了我和腹中的孩子。”

“是,奴婢省得。”贞淑应了一声,将燕窝递到金玉妍面前,却没有退下,反而上前一步,身子躬得更低了,语气带着几分试探:“主儿,奴婢倒有个想法,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,还请主儿决断。”

金玉妍接过燕窝,用银勺轻轻搅了搅,目光落在勺中的燕窝上,慵懒地摆了摆手:“说吧,你跟着我这么多年,还有什么不能说的?”

贞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几乎要贴在金玉妍的耳边:“主儿您看,皇上如今这般重视孝贤皇后的丧仪,又是大办特办,又是严惩疏漏之人。若是……若是在这丧仪上出点什么事,让皇上迁怒到旁人身上,是不是能为咱们的孩子扫清些障碍?比如……翊坤宫那位?”

金玉妍搅着燕窝的手顿了顿,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明悟,随即又沉了下去。她将银勺放回碗中,发出一声轻响,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:“你的意思是,让娴贵妃背这个黑锅?”她轻轻哼了一声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,“娴贵妃那女人,一向谨慎得很——去年宫里闹痘疫时,她管着东西六宫的防疫,连半分错处都没出。这丧仪上的事,她更是上心,每日去灵前举哀都比旁人早半个时辰,连素服的针脚都亲自检查,想要抓她的把柄,可没那么容易。”

“主儿,您忘了,还有大阿哥永璜啊!”贞淑急忙提醒道,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,连呼吸都快了些,“大阿哥的亲生额娘,是当年的哲妃。哲妃娘娘早逝,虽说宫里都传是体弱,可当年……当年哲妃去世时,也是春天,那时皇后刚怀上二阿哥,哲妃没多久也怀上了二公主,可后来却是母女俱亡,药……”

这话像是点醒了金玉妍,她眼中瞬间亮了起来,抚着小腹的手也停住了。她抬眼看向贞淑,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,眼底闪着算计的光:“你是说,用哲妃的死,挑起大阿哥对孝贤皇后的猜忌?”她微微颔首,指尖在锦缎上轻轻敲着,节奏慢而沉,“没错,哲妃当年与皇后同期入府,两人虽表面和睦,可暗地里却总有些较劲——哲妃生下大阿哥时,皇后还没生下嫡子,那时府里多少人都盯着哲妃呢。哲妃去后,永璜虽由娴贵妃抚养,可骨子里终究念着亲生额娘。若是让他觉得,哲妃的死与皇后有关,他定会在丧仪上露出行迹。”

说到这里,金玉妍轻笑出声,那笑声极轻,却带着几分冰冷的算计:“娴贵妃是大阿哥的养母,母凭子贵,子也凭母贵。大阿哥若是在丧仪上出了什么岔子——比如哭得不情不愿,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,皇上定会迁怒于他。到时候,娴贵妃作为养母,自然脱不了干系,就算皇上不重罚她,也会厌弃她,断了她争夺后位的念想。这一招,倒是能一箭双雕——既打击了娴贵妃,又能把大阿哥拉下来,省得他日后占着长子的身份,碍了咱们孩子的路。”

她顿了顿,看向贞淑,语气变得严肃起来,眼神里满是不容置疑:“你去办这件事。先悄悄打探一下大阿哥这些日子的动静。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,让咱们的人装作无意,把哲妃当年的‘旧事’透露给他——别说得太明,点到为止就好,让他自己去想,去猜忌,去钻牛角尖。”

金玉妍说着,指节轻轻敲了敲榻沿,声音压得极低:“记住,做得干净些,别留下任何痕迹。若是被人抓住把柄,咱们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。尤其是娴贵妃,她心思细,宫里的眼线多,若是让她察觉到不对劲,咱们可就麻烦了。”

“奴婢明白!”贞淑脸上露出喜色,连忙躬身应道,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,“奴婢这就去安排,定不会让主儿失望。”

说完,贞淑轻轻退了出去,脚步放得极轻,连掀门帘时都只敢用指尖捏着帘角,生怕发出半分声响。殿内又恢复了安静,金玉妍重新靠在贵妃榻上,手再次抚上小腹,眼神里却满是冰冷的算计。窗外的风又吹了进来,裹着柳絮与残花的气息,带着灵堂飘来的水沉香,可她却丝毫不觉哀伤。她看着窗外的残柳,心想春天过后便是盛夏,这紫禁城的天,或许真要因为这场丧仪,变一变了——而她腹中的孩子,终将在这变局里,占得一席之地。

殿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,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棂上,混着灵堂的哀乐,在这暮春的紫禁城里,织成了一张悲凉却又暗藏汹涌的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