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，目光先落在床边的襁褓上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孩柔软的小脸，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：“瞧这模样，眉眼倒像你，是个精神的孩子。”
金玉妍望着他，眼底慢慢泛起水光，声音带着几分委屈，却又不敢说得太重：“皇上这三日没来，臣妾……臣妾心里着实空落落的。听闻前几日七阿哥受了暑，皇上定是焦心坏了，想来也顾不得臣妾这里。”她刻意提起七阿哥，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醋意——同样是龙裔，永琮出生时他连日守在长春宫，自己的孩子却要等上三日才见得着他的面。
弘历闻言，叹了口气，伸手握住她放在被外的手。他的掌心带着政务操劳的薄茧，却透着几分暖意：“你这话说的，倒像朕冷落了你。”他语气放柔了些，“永琮是嫡子，他才三个月大，突然闹暑气，皇后急得彻夜未眠，朕总得去瞧瞧才放心。前两日西北的奏折堆得像山，朕从早到晚都在养心殿议事，连口热饭都没好好吃，实在抽不开身来看你，委屈你了。”
金玉妍垂下眼睫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，声音更低了：“臣妾不是怨皇上，只是生产时没能见到皇上，总觉得少了些依靠。”
“是朕的不是。”弘历拍拍她的手，语气里添了几分哄劝，“回头朕让内务府给你送些珍珠和上好的血燕，再让太医院给你配些滋补的方子，好好补补身子。这孩子刚生下来，你得养好精神才能照看他。往后朕得空便来瞧你和孩子，好不好？”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四阿哥近日的功课朕也问过了，先生说他进步不小，等你好些了，朕带他来看看弟弟。”
听到“四阿哥”三个字，金玉妍的眼神亮了亮，随即抬眼望着弘历，脸上露出温顺的笑意，连声音都软了几分：“谢皇上，臣妾不敢怨皇上。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和孩子们，臣妾就知足了。”
弘历又坐了片刻，说了几句“好好休养”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”，便以“还有几份奏折没批”为由起身告辞。金玉妍撑着身子目送他离去，直到明黄的衣角消失在殿门外，脸上的笑意才瞬间垮了下来。
贞淑端着刚炖好的汤药进来，见她脸色发白，指尖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被，连忙上前：“娘娘，您这是怎么了？皇上不是特意来看您了吗？”
金玉妍猛地抬眼，眼底的温顺被怨妒取代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狠厉：“来看我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！”她狠狠松开手，掌心已被掐出几道红痕，“什么‘委屈你了’，什么‘心里有你’，全是哄人的话！永琮受点暑气，他便日日守在长春宫；我拼着性命生下孩子，他却要等上三日才来，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走，眼里嘴里全是永琮、皇后！”
她喘了口气，拿起枕边的帕子狠狠砸在床沿：“嫡子就这么金贵？我们的孩子就不是他的骨肉吗？当年我背井离乡，在这宫里步步为营，难道就是为了看他这般厚此薄彼？富察琅嬅，永琮……这笔账，我记下了！”
贞淑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，压低声音劝道：“娘娘息怒，仔细被外人听见。小阿哥还小，将来总有机会的，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。”
金玉妍闭上眼，深吸一口气，将翻涌的怨妒强行压回心底。再睁眼时，她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，只是语气里的冰冷藏不住：“我知道。这宫里的恩宠从来不是等来的，得争。”她看向襁褓中熟睡的婴孩，眼底重新燃起野心，“等我养好身子，这一切，总得争回来。”
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，景阳宫的暑气似乎更重了些，只是这一次，殿内的寂寥里，多了几分藏不住的锋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