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暗指魏嬿婉根基浅薄，得位不正，比高曦月的直白嘲讽更诛心。魏嬿婉脸色微变，却很快稳住神色，对着金玉妍深深一礼：“嘉嫔娘娘说笑了。您怀着龙裔，才是后宫最尊贵的福气，嫔妾这点微末恩宠，如何敢与您相比？”她话锋一转，语气愈发谦卑，“至于长久与否，全看嫔妾是否守得住本分，能否得皇上与皇后娘娘垂怜。嫔妾只求安稳侍奉，不敢奢求其他。”
这番话既恭维了有孕的金玉妍，又重申了“本分”与“中宫权威”，让金玉妍挑不出错处，只能笑着摆了摆手：“魏贵人倒是会说话。”
就在这时，一直沉默的顺嫔忽然抬眼，指尖捏着茶盏的动作顿了顿，声音清泠得像碎玉相击：“魏贵人不仅会说话，运气更是好得让人惊叹。”她轻轻撇去茶沫，眼神没看魏嬿婉，却字字都冲着她去，“寻常宫女伺候主子，能得个体面出路已是不易，魏贵人却能从伺候主子，变成与主子平起平坐，这‘伺候人的本事’，怕是用到了极致吧？”
这话戳中了魏嬿婉“宫女出身”的痛处，更暗指她靠谄媚上位。殿内的气氛又紧了几分，连素晴都悄悄替皇后捏了把汗。
魏嬿婉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，面上却依旧带着柔和的笑：“顺嫔娘娘过誉了。嫔妾哪有什么‘极致本事’，不过是笨人笨办法，凡事多留心罢了。”她看向顺嫔，眼神诚恳，“不像顺嫔娘娘，凭着才情容貌便得皇上青眼，那才是真正的天纵之姿。嫔妾不过是借着主子们的光，怎敢与娘娘相提并论。”
她把顺嫔捧得极高，又自贬身段，既化解了嘲讽，又暗赞顺嫔“靠真本事”，让顺嫔即便想再发难，也拉不下脸。顺嫔挑了挑眉，没再说话，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，眼底闪过一丝不耐。
富察琅嬅坐在凤椅上，将这几番唇枪舌剑看得分明。高曦月的锐、金玉妍的阴、顺嫔的刺，还有魏嬿婉滴水不漏的应对，像一把把钝刀，在她心头轻轻割着。她指尖摩挲着扶手上的牡丹纹，忽然轻轻咳了两声，素晴连忙上前替她顺气。
“好了。”富察琅嬅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慧贵妃身子不好，说话别太费神；嘉嫔怀着身孕，更该少动气；顺嫔素来清雅，何必跟着凑热闹。”她目光扫过魏嬿婉，语气缓和了些，“魏贵人初入位份，往后多学着点规矩便是。”
顿了顿，她抬手按住小腹，声音里添了几分疲惫：“今日天凉，本宫也有些累了，就不留各位姐妹久坐了。素晴，给各位姐妹备上姜茶，各自回宫歇着吧。往后请安，不必这般拘谨，和睦才是正理。”
这话既是打圆场，也是逐客令。高曦月哼了一声，扶着宫女起身；金玉妍笑着福了一礼：“娘娘保重凤体，臣妾告退。”顺嫔则淡淡行了礼，转身便走，连多余的话都没有。魏嬿婉最后起身，对着凤椅深深一拜，才跟着众人退出殿外。
殿门合上的瞬间，富察琅嬅再也撑不住，靠在凤椅上轻轻喘息。素晴连忙递上参茶，又用暖炉焐着她的腰：“娘娘，您何苦这般撑着？”
富察琅嬅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，指尖轻轻覆在小腹上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不撑着怎行？这后宫……”她没说完，只觉得眼底发烫。方才殿内的每一句嘲讽与应对，都藏着刀光剑影，而她腹中的孩子，将来要面对的，恐怕比这晨安殿上的交锋，凶险百倍千倍。
窗外的晨霜渐渐化了，水珠顺着窗棂滑下，像无声的泪。长春宫的檀香依旧醇厚，只是那药气，似乎更重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