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湖里装的不是水,而是浓稠的、灰白色的东西。
那是菌丝,无穷无尽的菌丝,纠缠在一起,汇聚成了一片汪洋大海。
这片“海”是活的,它在缓慢地蠕动着,起伏着,像是一个巨大的、正在呼吸的肺。
在这些菌丝的表面,散发着一种幽幽的荧光,把整个地下空腔映照得惨白一片。
而在这个“菌丝湖”的正中央,有一块孤零零的黑色岩石,像个小岛一样耸立在那里。
那岩石是个天然的平台,上面摆满了各种精密的现代仪器,指示灯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光芒,在这个充满了原始恐怖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。
在平台的正中间,有一个透明的圆柱体装置,一个人影正站在那个装置旁边,穿着一身洁白的研究服,背对着我们,双手负在身后。
哪怕隔着这么远,我都能认出来那身形。
魏宗明。
他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,缓缓转过身。
在这个距离上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穿过了这几百米的虚空,穿过了那片恐怖的菌丝之海,落在了我们身上。
他抬起手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邀请客人参加晚宴。
“我操……”耗子趴在悬崖边上,看着?游过去?这要是掉下去,还不瞬间被吸成人干?”
我看了一眼四周。
这悬崖峭壁光秃秃的,根本没有下去的路。
只有几根粗大的铁索,从我们这边的崖壁延伸出去,一直连到湖心的那个平台上,那铁索上长满了灰白色的霉菌,在幽光下看着滑腻无比。
我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,咬着牙低声说道,“怎么过去,是个问题。过去了,怎么从那疯子手里抢药,再活着回来,是个更大的问题。”
老史背了背身后的小顾,没说话,只是把手里那把柴刀攥得更紧了。
水生往前走了一步,盯着那几根铁索,“路只有这一条”。
我深吸一口气,把肺里那种灼烧感压下去,拿手电筒往那铁索上晃了晃。
这一细看,不由得让我猛嘬牙花子。
这哪是什么正经桥啊,这就是几根碗口粗的大铁链子,不知道是猴年马月钉在崖壁上的,那铁环都要被锈吃透了。
每根铁索之间,隔个两三米卡着根黑乎乎的木头桩子,两头包着铁箍,看样子是让人踩脚用的。
可那木头都在这阴湿地界儿泡了几百年了,看着跟酥脆的点心似的,有的早烂没了,剩下的也是一副随时要散架的德行。
更要命的是,这几根铁链子之间,还缠着一层乱七八糟的网。
那是细铁丝混着那种灰白色的粗菌丝编出来的,看着跟个巨大的蜘蛛网似的,把几根铁索勉强连在了一块儿。
这显然是后来人干的,估计是九菊一派那帮孙子为了方便来回走动给加的工。
“这魏景阳也是个变态,修个桥也不修个正经的,非得整这出‘铁索横江’。”耗子骂骂咧咧地把微冲背到身后,伸手去拽旁边的背包带,“老陈,这要是走到一半,这破网塌了,咱哥几个可就直接成那底下那锅‘菌菇汤’里的作料了。”
“少废话,把衣服撕了缠手上。”我一边说,一边从破烂的衣服下摆扯下几条布带子,把手掌严严实实地裹了两圈。
这铁索肯定是冰凉刺骨,再加上那层滑腻的霉菌,不缠布条,手一滑就是万劫不复。
我看了一眼老史,正低着头,把他和小顾往一块儿绑。
他用根尼龙绳,把小顾死死己地勒在自己背上,勒得小顾那灰白的脸都有点变形了。
在这上面要是把人颠下去,那就真没救了。
“水生,你打头。”我吩咐道,“你身手好,上去探探那木桩子还能不能受力。要是那网子有鬼,你也来得及撤。”
水生点了点头,把两把刀插回后腰,身子往下一沉,像只大猫一样轻巧地跳上了第一根铁索。
那铁索猛地向下一沉,带着他向斜下方的岛屿滑了一小步,发出“哗啦”一声响。
“稳住!”我喊了一声,“这玩意儿不知道结不结实,一个一个过!水生你先探路,到了对岸给我们信号!”
水生没回头,只是摆了摆手。
他两脚分开踩着两根平行的索链,身子压得很低,重心后移,控制着下滑的趋势,一步步走得极稳。
脚下的菌丝网随着他的踩踏微微下陷,看起来还算牢靠。
走到大概三分之一的时候,水生突然停住了,蹲在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桩上,手里已经拔出了一把刀。
“咋了?”我压着嗓子问,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腔里显得特别单薄。
“前面这块木头断了,”水生头也不回地说,“网子也烂了个大洞。”
我探头一看,果然,在水生前面几米的地方,那根原本应该在那儿的木桩子只剩下半截烂木头茬子,中间那层菌丝网也破了个大口子,露出
“我跳过去。”水生说着,往后撤了半步,身子猛地一弓,整个人像个弹簧一样射了出去。
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铁索上。
他站稳后,冲我们这边打了个手势,示意安全。
“老史,到你了,”我拍了拍老史的肩膀,“我在后面给你盯着。耗子,你断后。”
老史闷哼一声,背着小顾那一百多斤的大个子,一步迈上了铁索。
他这一上去,那动静可就大了。
毕竟是两个人,再加上装备,那分量压得铁索发出让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整条索道向下绷成一道惊险的弧线。
我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,生怕那根在岩壁里钉了几百年的铁楔子突然崩出来。
老史每一步都异常沉稳,几乎是用脚后跟发力,硬生生抵抗着向下滑的惯性。
很快,他也到了那个缺口前。
这跨度得有三四米,在晃悠悠的下坡铁索上,自己一个人通过尚且困难,老史背着小顾更是困难。
“老史,把绳子一头绑在铁链上,另一头扔过来!”水生在对面喊。
老史心领神会,飞快地将腰上安全绳的一端在身后最粗的一根铁索上绕了三圈,打了个扎实的水手结。他深吸一口气,将绳索的另一头奋力扔向对岸。
水生接住绳头,在那边的一根结实的木桩上绕了两圈,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拉,绳索瞬间被绷成了一道倾斜的直线。
“老史,不行!这绳子经不住两个人!”水生立刻发现了问题,绳索在重压下发出的细微呻吟令人心惊。“你得顺着铁索爬过来!”
老史看了一眼脚下深渊中翻涌的菌丝,又掂了掂背上昏迷的小顾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“你那头固定好,要是掉下去还有个保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