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身后,哪还有那遮天蔽日的原始老林子?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深不见底、被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雾气填满了的巨大虚空!一阵山风吹过,雾气稍微散了散,露出了对面——另一道同样青黑颜色、遥不可及的环形山壁,像口巨锅的锅沿!
我们……这是到顶儿了!在那桶山的山壁顶上了!
“我的……老天爷……”耗子也看到了,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,腿还是软的。他指着我们刚才拖他上来的那个方向,心有余悸地喊道:“操!操!咱们……咱们就是从那儿底下被崩上来的!就旁边那道缝!我差点……差点就又掉回这他妈的无底洞里去了!”
我们凑到裂缝跟前,小心地向下望去。只见山壁顶端,一道笔直向下裂开的岩缝,足能有两人并排宽,裂缝边缘犬牙交错,布满了水蚀的痕迹,湿漉漉的,还在往下滴着水。裂缝深处黑黢黢的,雾气缭绕,完全看不到底,只能听到隐约的、隆隆的水声从极深的地方传来,仿佛大地的心跳。
我盯着那大裂缝,又回想洞内光滑得异常的岩壁、那股子硫磺臭鸡蛋味儿,还有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架势,心里头一下子透亮了。
“我明白了!”我嗓子哑得厉害,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,“史哥,耗子,咱们这是撞上间歇性喷泉了!” 我指着那道裂缝,“这大家伙每隔一段时间就憋足了劲儿喷发一次。大部分水汽从这主口子冲上天,落下来的一部分,就顺着这山壁外侧往下流,年深日久,硬是在
我顿了顿,指向我们被喷上来的方向,继续解释:“更绝的是,还有一部分水,回落时沿着山壁的石缝往里渗,跟老鼠打洞似的,千百年来一点点地抠,硬是把山壁根部给蚀穿了,掏出了咱们钻进去的那个洞,直通到这喷泉的内部空腔!咱们仨,好死不死,正好在它蓄力憋大招的时候,钻进了它的‘泄水孔’里,它这一发作,咱们就被它当成堵塞物,直接从这主烟囱给顶出来了!”
耗子听得目瞪口呆,半晌才吐出一句:“……这他妈比坐过山车还刺激……”
老史没言声,他走到环形山的内沿,手扶着石头,探着身子往下看。我和耗子也赶紧跟过去。
就这么一眼,我们仨,跟被使了定身法一样,全僵那儿了。
脚底下,是一个大得没边儿没沿儿的巨碗。
那碗口,怕不得有几十里地去,深得瞅一眼都觉着头晕,直通地府似的。碗边上全是刀削斧劈一样的悬崖绝壁,可那绝壁上,又层层叠叠,生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台子、斜坡、小峡谷,还有那一条条白练似的瀑布,从云雾里头垂下来,掉进底下更浓的雾气里,没了踪影。碗底儿,是被一片黑绿黑绿、看着都瘆人的老林子给盖得严严实实。再往远了瞅,林子当间,好像还有一片水洼子,借着云缝里漏下来的那点死气沉沉的光,泛着冷冰冰的、铁片子似的亮。空气里飘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、又古老又生分的草木腥气。
这是个自个儿过了千万年、跟外头两重天的地方。
“真他娘的是……壶里乾坤大……”我喃喃自语,想起老辈人讲古,说有些深山老林里有这种与世隔绝的“壶中天”,没想到今天真见着了。
日头眼瞅着就要落山了,残阳像泼了血,给这巨大的碗边抹上了一层红光。我们仨站在这“天”的边儿上,跟三个小蚂蚁似的,望着脚下那片睡了不晓得多少年的地界。
潜龙洞,八成就在那下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