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懂个屁,老史一边熟练地采集其他羊肚菌,一边说道,这贵清山号称天然植物园,光药用植物和观赏植物就有五百多种。你看这些冷杉、云杉,都是上千年的老家伙了。林下腐殖质厚,最适合羊肚菌这类东西生长。
他指了指旁边一丛开着细小白花的草:瞧见没,那个,像是党参。这一带当归、贝母、红芪、黄芪之类的药材也多得很。以前听老辈跑山的人说,这贵清山深处还有野生的拐枣,熟透了甜得很。
我们找了个背风的石窝,老史从背包里翻出火柴,仔细地把干燥的细枝搭成锥形,又撒上些枯松针,划着火柴凑近。的一声,火苗颤巍巍地窜起来,他赶紧用手护着,等火势稳了才慢慢添些稍粗的树枝。
白天生火得挑地方,老史边说边用树枝翻动火堆,你看这石窝子,三面挡风,烟能顺着缝隙散出去,远处看不见。
他把采来的羊肚菌用削尖的树枝串好,架在火堆旁慢慢转动。菌子表面渐渐沁出油光,那股子鲜香混着烟火气飘散开来,惹得人直咽口水。耗子蹲在火堆旁眼巴巴地望着,手里的压缩饼干都忘了啃。
老史翻动着菌串,凑近闻了闻正在烤的羊肚菌,这个味儿正。
烤好的羊肚菌外皮微皱,咬开时能听见轻微的声,滚烫的汁水溅在舌头上,鲜得人头皮发麻。耗子被烫得直呵气,还含糊不清地念叨:香!真他娘香!
我们轮流守着火堆,确保火势始终控制在石窝范围内。吃完后老史用泥土把炭火彻底掩埋,又撒了些落叶,直到看不出生过火的痕迹。
这几串烤羊肚菌下肚,虽然量不多,但热乎乎的食物极大地安抚了我们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。
贵清山这地方,老史背起背包,目光扫过四周的冷杉林,五十年代还有华南虎呢。现在虽说见不着了,但豹子、黑熊都还有。咱们得赶在天黑前找到落脚处。
他这么一说,我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。抬头看了眼被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,阳光正从枝叶缝隙里漏下来,在林间投下晃动的光斑。
又走了约莫个把小时,前方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。老史加快了劈砍的速度,当最后一片纠缠的藤蔓被斩断,我们仨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出那片绿色牢笼时,一面巨大得望不到顶的峭壁,像一堵通天彻地的青黑色高墙,毫无征兆地矗立在面前,彻底挡住了我们的去路。
“我的个老天爷……”耗子喃喃地骂了一句,声音里充满了绝望,“这他奶奶的怎么过?”
我的心也沉了下去,一种沉重的挫败感攫住了我。我们不死心地凑上前去,希望能找到一丝缝隙或缺口。就在我们贴近石壁,借着逐渐明亮的天光仔细搜寻时,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——
“等等!你们看这石壁!”我低呼道。
耗子和老史闻声凑近。直到这时,我们才赫然发现,这面巨大的青黑色石壁上,竟然从一人多高的位置开始,往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无数奇怪的文字!这些文字形体方正,笔画繁复曲折,因为年代久远,刻痕已被风雨苔藓侵蚀得十分浅淡,与石壁本身的颜色和纹理几乎融为一体,若不是凑到近处凝神细看,根本无从察觉。
这些文字形体方正,笔画繁复曲折,充满了异域风情,绝非汉字,也不同于我们见过的任何现代或常见的古代文字,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符咒,沉默地覆盖了整个视野所能及的岩面。
我仔细辨认着那些充满陌生美感的字符,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。元代,汪世显家族,巩昌总帅府,蒙古人推行的文字……
八思巴文!我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,这很可能是元代汪氏家族留下的!这面石壁,就是他们留下的!
这个发现让我们仨既兴奋又绝望。兴奋的是,这无疑证明我们找对了地方,真正触及到了与汪氏家族和相关的历史核心。绝望的是,面对这满壁的,我们三个没有一个人认识哪怕一个字符。历史的真相、通往目标的路径,或许就隐藏在这些冰冷的石刻里,但我们却被一层无法破译的密码彻底挡在了门外。
妈的,这……这写了些啥啊?耗子焦躁地用手拍打着石壁,粗糙的岩石硌得他手生疼,好不容易找到了,结果又是他娘的天书!
老史没有说话,他沿着石壁根部,向左向右各走了几十米,仔细观察着。石壁向着两侧延伸,由于树木的遮挡,一眼望不到头,完全看不到任何类似入口或者通道的迹象。攀爬这湿滑、陡峭且布满苔藓的岩壁,更是绝无可能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仔细观察两侧的情况。
左边的石壁和右边的石壁,在我眼里几乎找不出任何区别。同样的青黑色岩体,同样覆盖着厚厚的、湿漉漉的苔藓,同样的冷杉和灌木紧贴着石壁生长,茂密得看不清后面的情况。就连石壁上那些深刻的裂纹,向两边延伸的走势都一模一样。
非要说出点什么不同,那就是左边隐约传来极细微的流水声,叮叮咚咚的,像是石壁后面藏着一条暗溪。而右边,只有风吹过冷杉针叶的沙沙声,和其他地方的林子没有任何区别。
耗子侧耳听了听,指着左边:往这边走吧?好歹听着有水声。按常理,顺着水走总能找到路。
老史的目光在左右之间来回扫视,最后停在右侧那片寂静的林子。他沉默了片刻,缓缓摇头:咱们不是来找水的。这贵清山到处是水脉,不差这一条。
他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图,对着指北针比划了一会儿,手指在地图上的一条虚线上来回移动。
地图上标的方位,他抬起头,用下巴指了指右侧,往这边偏一点。
成,那就右边。耗子把背包往上提了提,有方向就行。
我最后看了眼左右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路,跟上老史的脚步,钻进了右侧的密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