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夜夜夜夜(2 / 2)

老史的视线在我和耗子之间来回扫视,最后定格在耗子低垂的脑袋上:我就想问问...右手食指一下下点着耗子的太阳穴,你这儿...整天都在琢磨些啥?

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,却像钝刀子割肉让人难受。

耗子的脖子越弯越低,几乎要把脸埋进胸前。

我的耳根一阵阵发烫,明明骂的不是我,却字字往我脸上贴。

说到底...后面这些麻烦都是我惹出来的

老史说完,不再看我们,拿起水壶默默灌了一口凉水,然后重重把壶放在身边石头上,发出沉闷的一响。他靠回石头上,闭上眼睛,胸口微微起伏,不再言语。

气氛彻底僵住了,比这林夜的寒气更刺骨。

过了一会儿,还是老史先开了口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,但带着一丝疲惫。“行了。屁话不多说。”他看了看天色,黑得彻底,估摸了一下时间,“前半夜,看着还能消停点。老陈,耗子,你们俩先盯着。后半夜我来。”

耗子抬起头,脸上还带着愧色,急忙说:“别,史哥,你都累一天了。分三班吧,我也睡不了那么久。”

老史看了他一眼,没再坚持。“成。你俩定。”

最后商定:我守第一班,从现在到夜里十二点;耗子守第二班,十二点到凌晨三点;最难熬的后半夜三点到天亮,归老史。

事情定下,耗子和老史不再多话,各自抽出卷起来的防潮垫,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铺开。虽然薄,但总算隔绝了大部分的寒气。他们又把睡袋展开,和衣蜷缩了进去,只露出个脑袋。没过多久,耗子那边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,他是真累坏了。老史那边呼吸均匀,但我看他那睡觉的姿势,就知道他肯定没睡实,这种环境下,他这种老兵,耳朵比眼睛还灵,随时都能弹起来。

现在,只剩下我一个人清醒着,独自面对这片无边无际的、充满未知的黑暗。

我抱着那支老旧的土枪,枪身的冰冷透过衣服传到胸口。后背紧紧靠着背包,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。眼睛竭力睁大,扫视着周围那些静止的、或扭曲蠕动的黑影。耳朵竖着,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。

但除了耗子的鼾声和老史均匀的呼吸,什么也没有。

死一样的寂静,这种寂静,比任何声音都更折磨人,它放大了你心里的所有念头。

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顾的话。“三队人马。”除了我们,除了大老板和林念郞那帮王八蛋,还有一队人。连周主任那边都暂时摸不清底细的神秘人。

他们是谁?

今天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些怪事,一桩桩一件件在我脑子里过电影——失灵乱转的指北针;那种如芒在背、挥之不去的窥视感;树上那个含义不明的“x”标记;颜色发黑、散发着恶臭的死水潭;那个锈迹斑斑、刻着“74”编号的军用水壶;还有那阵来历不明、又戛然而止的“嘀嗒”声……

这些,和前面那两拨人有关系吗?有没有可能,是那第三队人?他们像幽灵一样潜伏在这片林子里,看着我们,引导我们,或者……在阻止我们?

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了出来:这第三队人,他们的目的,可能跟我们,跟大老板他们,完全不一样。他们不是来找“龙眼”的。他们是来确保“龙眼”不被任何人找到的?

想到这里,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比这林间的夜气更冷。我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,前后左右都是看不见的敌人,而我们还在懵懵懂懂地往网中心闯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,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。腕表上的荧光指针,慢得让人心焦。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,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视觉上,观察着附近那些黑影是否在移动。

就在我脑子里胡思乱想,警惕性因为疲惫而稍有松懈的当口,一只手,搭在了我的左肩上。

我以为是耗子睡毛了,或者起来撒尿。没回头,下意识地抬起右手,借着腕表上那点微弱的荧光看了一眼。

十点三十分。

我心里有点烦躁,守夜时间没到,这小子起来捣什么乱。我保持着看着前方的姿势,带着困倦和一丝被打扰的不快,低声嘟囔了一句:“这才十点半,还有一个小时呢,咋不多睡会?”

身后,没有任何回音。

只有耗子那轻微的、规律的鼾声,和老史那边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。

“嘿,这孙子。”我心里骂了一句,撑着冰凉的青石板,坐直了身子,准备回头看看耗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。

就在我身体转动,视线将要投向身后的刹那,借着从浓密树冠缝隙里漏下来的一缕极其微弱的、惨白的月光,我眼角的余光,猛地瞥见了——投射在我身旁青石板上的,一个影子。

那影子,只和我刚才坐着时一样高!

我的血液,在这一瞬间,彻底冻结了。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立起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,停止了跳动。

他妈的!背后不是耗子!甚至……不是人!

我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,保持着那个半转身的、极其别扭的姿势,一动不敢动。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铁轴,再也转不过去分毫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,那个非人的东西,就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,沉默地……“看”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