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那处墓穴,看形制,是西汉的。”他盯着我,一字一顿,“一个明末的将军,为什么要把自己,塞进千多年前的汉墓里?墓中套墓,图什么?”
这个问题,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中了我心底埋藏最深的那些个疑团。是啊,为什么?我那祖传的水文图上也标的是汉墓,可拿出来的东西,却是明朝将军墓的钥匙,当初仓皇逃命,来不及细想,后来安稳下来,这个疑问却时不时冒出来,挠得人心痒。
赵老六没等我回答,继续说道:“我们的人,前阵子去了棺材峡。你们上次进去的那个路线,塌了,彻底进不去了。”
他顿了一下,那双古井般的眼睛牢牢锁住我:“黄老板让我来请你。他说,你是唯一知道另一条路的人。”
我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——那个我们最后逃出生天的日军竖井!
“陈先生,”赵老六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,却换了一种方式,“黄老板说了,上次交易,你们是爽快人。这次,算他欠你一个人情。”他往前稍稍凑近半步,声音压得更低,“而且……你就不想知道,杨展为什么非要和一个汉墓捆在一起?那玉琮,除了当钥匙开碑,到底还有什么用处?那铁棺峡底下,埋的到底是什么秘密?”
每一个问题,都像重锤,敲打在我的好奇心上,也敲打在我对黄海那份雪中送炭的感激上。没有他那十万块钱,就没有我们这两年的安稳,水生可能也……
我下意识地转头,看向窗外。雨还在下,弄堂里一片静谧安宁,隔壁传来隐约的麻将声,远处有婴儿夜啼。耗子抱着秀秀和未出世的孩子安睡,水生的咳嗽声也渐渐少了。“三川阁”这块招牌,刚刚在这上海滩有了点温热的气息。
再去?回到那阴冷潮湿、步步杀机的峡谷?
我脸上阴晴不定,心里天人交战。理智告诉我,拒绝,立刻拒绝!但那股被压抑已久的、对未知的探索欲,以及对那段诡异历史刨根问底的冲动,却在赵老六几句话之间,死灰复燃,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。
最终,一个念头占据了上风。我看向赵老六,声音有些发干,却带着决断:“水生身体刚好,耗子已成家。这事,别让他们知道。”
我给自己找着理由——还黄海的人情,彻底了断;解开杨展与汉墓的关联,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对我而言,诱惑太大。
“我带你们到入口,指明路线。”我盯着他的眼睛,强调道,“但我不一定会下去。”
赵老六脸上那丝微不可查的凝重消失了,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麻木。他点了点头,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。
“好。”他收起锡壶,转身拉开店门,冰冷的雨气再次涌入。“三天后,晚上六点,十六铺码头,第三条趸船。”
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扎进雨幕,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口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我闩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。窗外,上海的夜雨依旧缠绵,但我知道,我这持续了两年的、来之不易的宁静,到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