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小火锅(2 / 2)

水生活动了一下肩膀,虽然依旧剧痛,但那种骨头错位的撕裂感,明显消失了。

“我操……大爷,您这是……武林高手啊!”耗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了,“您这招是不是叫‘分筋错骨手’?”

他从一个黑乎乎的陶罐里,用竹片剜出一坨墨绿色的、散发着刺鼻味道的膏药,均匀地糊在一大块狗皮上,然后“啪”地一下,贴在了水生的伤处。

“好了,”老头拍拍手,“五十。”

“多……多少?”耗子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“五十块。”老头重复了一遍,语气不容置疑,“嫌贵啊?嫌贵你们可以去人民医院嘛,挂号、拍片子、打石膏,一套下来,没三百块你出得来?”

我心里一抽,一百二十七块五,转眼就没了一小半。

我肉疼地数出五十块钱递过去。

老头接过去,对着光照了照,确定是真钱后,才塞进口袋里。

“记住了,”他喝了口茶,慢悠悠地嘱咐,“三天不能沾水,七天不能用力。这胳膊是给你接回去了,但筋脉受了损,得养。要是再错位,下次就不是五十块钱的事了。”

我们千恩万谢地走出了巷子。

水生虽然还疼,但精神明显好多了。

“教授,那老头……可真厉害?”耗子心有余悸地问,“我感觉他刚才差点把水生的胳膊给卸下来。”

“管他呢,反正接上了。”我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七十多块钱,感觉心里在滴血。

这点钱,别说去深圳了,连我们仨吃顿饱饭都悬。

“钱的事,我来想办法。”耗子拍了拍胸脯,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乱糟糟的旧货市场。

这里什么都有卖的,旧衣服、破电器、老家具,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拆下来的马桶。

耗子把他那个宝贝包里的小零碎,什么万用表、绝缘胶布,连同那个听诊器改的“土声呐”,都摆在了一个地摊上。

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!军工产品,军工品质!上能测电压,下能听心跳,还能贴在墙上听隔壁两口子吵架!便宜卖了啊,十块钱一样,买不了吃亏,买不了上当!”

他扯着嗓子一通吆喝,那股子兵痞加奸商的气质,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
别说,还真有几个闲得蛋疼的老头凑过来看热闹。

我跟水生找了个角落蹲下,看着耗子在那儿跟人唾沫横飞地砍价,感觉特不真实。

昨天我们还在跟水蜈蚣、鬼子玩命,今天就在这儿为了三块五块跟人磨嘴皮子。

人生啊,真他妈的操蛋。

一个上午下来,耗子卖掉了大部分“存货”,连他那台宝贝的71型电台,都忍痛割爱,被一个无线电爱好者以一百块钱的高价给“收”了。

最后,他捏着一把皱巴巴的、总共一百六十多块钱的钞票,跑了回来,脸上又是心疼又是得意。

“怎么样,教授?”他把钱在我面前一晃,“哥们儿这挣钱的本事,不比你那考古差吧?”

我看着他空了一半的背包,心里不是滋味。

这些装备,都是他吃饭的家伙,也是他保命的本钱。

“行了,别嘚瑟了。”我把钱接过来,加上我剩下的,凑了两百多块。

“走,吃饭。”我说,“吃火锅。”

我们找了一家街边的小火锅店,那种最老式的,一口烧着炭火的铜锅,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。

我们要了最便宜的红汤锅底,一份毛肚,一份鸭肠,还有几盘素菜。

滚烫的、充满了牛油和辣椒香气的红汤,瞬间驱散了我们身上所有的寒气和疲惫。

我们仨,谁也没说话,就是埋头猛吃。

毛肚七上八下,鸭肠微微卷曲,沾满了蒜泥香油的料碟,一口塞进嘴里,那滋味,简直比当神仙还快活。

半斤叙府大曲下肚,话匣子就打开了。

“教授,”耗子喝得满脸通红,打了个酒嗝,“咱下一步,咋整?”

我和水生都停下了筷子。

我把嘴里的菜咽下去,喝了口酒,润了润喉咙。

“我回学校一趟。”我说。

“先把盒子打开。”我压低声音,指了指我的背包。

我把我早就想好的计划,和盘托出。

我去深圳联系买家,他们俩留在万州,找个地方把船修好,等我的消息。

“不行!”耗子第一个反对,“你一个人去?你那脑子,是好使,可你那身子骨,一阵风就吹倒了。深圳那地方,咱也不知道到底啥情况,别你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!”

“我同意教授的。”一直沉默的水生,却开了口。

我们都看向他。

“三个人一起去,目标太大。”水生一字一句地说,“船停在这儿,也得有人看着。我这伤,也走不远。教授一个人去,快去快回,是最好的办法。”

耗子还想说什么,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。

“就这么定了。”我拍板道,“水生说的对。你们俩,找个安全的地方,等我电话。记住,无论谁问,都说不知道我去哪儿了。”

我从凑来的钱里,分了五十块给他们。

“这是你们的生活费,省着点花。”

然后,我把剩下的钱,仔细地揣进了内衣口袋。

一顿火锅,吃得我们荡气回肠,也吃得我们前途未卜。

吃完饭,在车站分别的时候,平时嘴最碎的耗子,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我也没说话,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又看了看水生。

水生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,但他朝我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我转过身,走进了开往成都的汽车站。

在那里,我得想办法打开玉匣,然后搭上南下的绿皮火车,前往深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