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阵令人牙酸的、像是用指甲挠黑板的声音,从船底板传了上来,整个船都开始轻微地震动。
它们在啃我们的船!
这艘破木船,就是我们在江上的唯一龟壳!
壳要是破了,我们俩就得下去给这些怪物加餐!
“耗子!炸药包!”我冲耗子大吼。
耗子如梦初醒,连滚带爬地去解他那个爆破包,可手抖得连雷管都装不上去,嘴里念叨着:“不行啊哥!这距离太近了,安全半径不够!用了炸药船也得完蛋!”
水下的水生,情况越来越糟。
一条特别粗壮的水蜈蚣,像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右臂,另外几条则开始攻击他背上的氧气瓶。
我眼睁睁地看着,其中一条的口器,精准地挂住了氧气瓶的阀门,猛地一拧!
“咕噜噜噜——”
一大串气泡从氧气瓶里狂涌而出,在水里形成了一道白色的水柱!
氧气在快速泄漏!
水生的动作明显开始变得迟缓,他快要窒息了!
“妈的!”我急疯了,也顾不上那么多了,抄起水生留下的那把鱼叉,对着缠住他手臂的那条水蜈蚣,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扎了下去!
“噗嗤!”
鱼叉入水,精准地扎中了那条水蜈蚣的背脊。
一股墨绿色的、腥臭无比的液体瞬间在水里爆开。
那怪物吃痛,猛地松开了水生,发疯似的在水里翻滚。
趁着这个空档,水生用最后一点力气,猛地蹬腿,像颗炮弹一样冲出了水面!
“咳!咳咳咳!”他趴在船舷上,一边剧烈地咳嗽,一边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。
“快!拉他上来!”
我和耗子一人拽着他一条胳膊,死命地往船上拖。
水生的身体又湿又滑,沉得跟块铁似的,我们俩使出了吃奶的劲儿,才把他半个身子给拽上了船。
他刚一上船,就指着水下,用嘶哑的嗓子吼出两个字:“撬棍!”
我立刻会意,把旁边一根用来撑船的铁撬棍塞到他手里。
水生接过撬棍,看也不看自己浑身上下的血口子,翻身而起,对着一条刚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、试图爬上船的水蜈蚣,狠狠地砸了下去!
“砰!”
一声闷响,那怪物的脑袋被砸得稀烂,绿色的浆液溅了我们一身。
那股味道,比放了三个月的死鱼烂虾还要冲。
“干死你个狗日的!”耗子也来了血性,抄起他那把锯了半截的工兵铲,对着另一条爬上来的水蜈蚣就是一通猛拍猛敲。
一时间,断头滩上“砰砰乓乓”响成一片,我们三个人,就像是三个守城的斯巴达勇士,对着潮水般涌上来的怪物,进行着最后的抵抗。
这些水蜈蚣好像没有痛觉,悍不畏死,被打退一波,又涌上来一波。
它们的口器啃在木头船帮上,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牙印,木屑纷飞。
“不行!太多了!”我砸翻一条,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,“再这么下去,船底被它们啃穿,咱们都得玩完!”
水生一脚把一条水蜈蚣踹回江里,抹了把脸上的水和血,吼道:“弃锚!走!”
水生冲进驾驶舱,猛地拍下释放钮,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里,链轮飞速倒转。
他两步冲到锚链舱口,抬手一扳保险销——
“咔哒!”
销子弹飞,整根手腕粗的锚链像一条被惊醒的巨蟒,哗啦一声顺着链孔直坠河底。
船身猛地一轻,锚和链瞬间消失在漆黑的河水里,只剩锚机空转的嗡鸣声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耗子发动了柴油机。
“突突突突——”
马达发出一阵垂死般的咆哮,破船猛地一震,像一头被激怒的瘸腿老牛,慢吞吞地调转船头,朝着下游冲了出去。
那些水蜈蚣被船尾的螺旋桨卷进去一大片,江水瞬间被染成了一片恶心的墨绿色。
我一屁股瘫在甲板上,大口喘着粗气,浑身都被冷汗和那玩意的浆液给浸透了。
耗子也没好到哪儿去,抱着他的工兵铲,脸色惨白得像张卫生纸,嘴里还在哆哆嗦嗦地嘟囔:“哥……这玩意的生物强度……!”
只有水生,像个没事人一样,检查了一下船底的损伤,然后默默地给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倒上老白干消毒,疼得龇牙咧嘴,却一声不吭。
我递给他一根烟,他接过去,点上,猛吸了一口。
“那玩意儿,以前就有。”他盯着下游黑漆漆的江面,声音低沉,“我爷爷说,叫‘翻江龙’。以前都在江底最深的水沟里,几十年都见不到一次。只有淹死人太多,水里怨气重的时候,它们才会出来……吃尸体。”
我的后脊梁骨“唰”地一下,又凉了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这江,”水生把烟头摁灭在船舷上,一字一句地说,“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。水底下的东西,都醒了。”
我沉默了。
我看着他胳膊上那几道狰狞的伤口,又想起那被专业设备切断的锁江铁链,脑子里一团乱麻。
江龙那帮天杀的,他们炸断铁链,到底是为了捞什么宝贝?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捞偏门了。
这趟活儿,是真正的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,跟一江的牛鬼蛇神……抢饭吃。
我正想着,耗子那边突然有了动静。
他一直戴着耳机守着他那台宝贝71式电台,此刻他猛地摘下耳机,脸色比刚才被水蜈蚣围攻时还难看。
“哥……那个日语信号……又来了……”
这一次,他一遍又一遍地,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,绝望地喊着一句更长一点的鸟语,撕心裂肺。